《【GB】朱衣宴烛龙》
眼前一暗。
尚不待周莲泱仰首反应,已有人伸手扯弄他肩上的包袱。庄稼人干惯农活的手粗粝厚大,一手抓向头,揪住浓黑的一捧发,往地上撕掳。周莲泱拼死抵抗,双手用力往男人的手臂抓去,半大小子劲不小 ,抓得男人臂上一道一道血痕。
他再怎么拼命,也抵不过三四个成人一起出手打来,可包袱就是乔璃的命,他把包袱别到身前抱住,不要命地往一个方向撞。
这本来是有效的,怎料有那心污胆黑的,见机不妙,索性抛下周莲泱,伸手往乔璃的方向摸去。大城镇里的富贵老爷,都有狎童的癖好,这小姑娘长得好,养个一年半载,定出落成他们最喜欢亵玩的模样。
周莲泱面色惨变,一时也顾不得包裹了,撕开包袱皮,将里面什么金银首饰往远了高了一抛,再合身扑上去,一脚踹在男人下处,抓着他的手,用牙齿咬出一排血洞。
压在乔璃身上的男人发出一声惨叫,踉跄退开。周莲泱抱住乔璃,把她锁在自己怀里。
雨点般的拳打脚踢落下来,他已失了所有力气,只能用后背去挡。短短半柱香后,身上被打得青紫交加,只剩出气,没有进气。
包袱里的细软已被抢走,男人什么都没抢到,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踢打出气犹嫌不够,狠狠吐了一口唾沫,蹲下身,一定要把模样清秀的女孩拽走,低头却对上一双赤红的眼,里面滚滚一团杀意如喷发般爆了出来。
“……你若辱她,先把我杀没了命。”
周莲泱一只手抓在泥地里,眼居然是一种出奇的静,似乎什么东西燃尽了,潜在浮灰里,隐隐可以看到一点极黑暗的异样。
男人一惊,见他连手都抬不起来的样子,心里却不知怎么有些虚。他不知如何是好,更不愿对一个小子露怯,抬脚往周莲泱后腰狠跺一脚,嘴里骂着,转头去抢那些得了钱财的流民。
人流散尽。被严严护住的乔璃等了一会,才慢慢从周莲泱怀里爬出来。
少年的眼睛松松闭着,从额角流下的血浸湿了睫毛,淌了满面。本就撞伤的后腰血淋淋一片,粗布黏在血肉里,饶是乔璃,一时也揭都不敢揭。
她瞧着他,瞧自己染了血的掌根,心里头一次产生一种空茫茫的无力。血混着霉湿的尘味,和一抹花瓣揉碎似的腥香,依稀唤起飘零的记忆。
她像是总被这股气味包围似的,不咸不淡过了很多年,所以她该是有许多办法的,可什么都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怎么就想不起来呢?
一股痛恨忽然沁进心间,她痛恨这些零碎不成形的记忆,痛恨虚弱多病的身躯。深浓的痛恨倏忽打碎了心底的固傲,像一只虬结的爪,抓捏掐握,将一颗疏离的心扯到天光下,扯成“人”的模样,沥沥地滴出血……
周莲泱侧卧在地,昏昏沉沉,勉强抬目,只见一片血色中嵌着个瘦瘦的倩影。他想爬起身,一动,重伤的腰早就痛麻了,根本无法支撑他站起。
走不了了。
他心下忽然清明一片,握住她搭在自己肩膀的手。
“……别怕……乖囡,你自己走吧,去城里、去……哥哥在这睡一会……”
少女并未按照他的话离开,反而离他近了点,手轻轻抚上被血与汗糊成一片的额头。他眯起眼,本能地去贴她温温的掌心。
昏暗的日光下,她眼也像刚被雨洗了一样,静澈如水。
然后那眼里,真就落下一滴一滴清透的雨点子。
周莲泱茫然地淋着雨,意识恍惚地聚散——总觉得、总觉得,这是第一次瞧见表妹落泪似的。
对着周老太爷、老太太,甚至是她亲娘的葬礼上流的泪,忆起来像是一层纱,把她遮在后面,雾影影的瞧不清晰。
她总是这样,哪怕两人是如此亲密的关系,他也总是看不清晰的。如今他看不清东西,却觉得乔璃从未有这一刻般真实可触。
“……表哥,你不要睡。还记得你发过誓吗?要一直待我好。所以你等等我。表哥等等我,好不好?”
她低下头,澄净的眼里只装着他的身影。周莲泱听得并不清晰,已要睡去,昏昏间,染血干裂的唇忽然被触了一下,伴着两点温凉的泪。
乔璃起身,捡起地上的包袱皮。离桐城已不远了,但以她的脚力,也做不到在天黑前赶进城。两人失了身份路引,又身无分文,不知还有什么希望。
周莲泱想着这些事,总觉得好疲惫、好疲惫,身体越来越沉、越来越凉,地面有一种透骨的寒意,直要把他往某个黑漆漆的地方拽。
可她吻了他。
那轻轻的吻,像春日里翩跹的蝴蝶翅膀,轻轻点过。
只有他来照看她了。这幼稚天真的誓言化成一条最细、最柔,也最韧的丝,飘飘幽幽地绕在心头,把锥心又麻木的痛搅乱了,牵着一口气,让他不舍就这么沉沉地睡下去。他答应了她的,不能违约,不要违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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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长长的一日,由生归死,由死复生。周莲泱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半睡半醒的梦。
梦里有可怖的大火、尖叫的人群,砰砰的磕头声……还有许多许多辨不清面目的人。生,又死,死,再生,他茫茫然地行走着,手里捏着一根丝线,使自己不至于偏离。
不至于偏离,什么?
这样长的一日,终究是要结束的。周莲泱醒来时,是一个阴雨连绵的天。他不知道其时已过了两天,以为又下起雨。
又下起雨,表妹若是淋湿了,要气喘咳嗽,她受不住……
“囡囡、囡囡……”
他摸索着,忽然惊觉自己趴在一张床上,一伸手,抻得全身骨头皮肉都一阵跳一阵痛。差点翻下去,被一双手接住,换得一声低低的叹息。
“我活了半辈子,从来不信有这么痴的人,那小丫头说的话,居然是真的。”
来人端了一杯水,递到周莲泱嘴边,他喝了一口,这才发现喉中干渴如火烧。
咽了一整杯,他定睛看去,面前是一个穿着简朴的女人,素面朝天,挽着低髻,面容柔婉而不失刚毅。她眼角生着细细的纹路,却看不出年龄,把少年扶起,又给他续了杯水。
周莲泱终于醒过神来——身上敷着药,不似刚受伤时那般烈痛,不禁喃喃道:“……您,是您救了我么?”
女人拖来一张椅子,坐到床边,先盯他一眼,才用手扶着发髻,慢慢笑一笑:“我姓吴,名铁音,当是长你许多岁,你就叫我一声音大姐罢。救了你的不是我,而是我那好管闲事菩萨心肠的外公。喏,你怕也是疑惑得紧,我就和你好好说一说。”
“外公和我,是做生意的,原本跟一支商队在铜陵外结伴走,你那妹子突然跑过来哀求救命。商人么,早看多了流民,本来谁都不会管,只有我外公一个滥好人,看不过孩子受苦,非得脱离队伍,跟着去救。我们只有一匹瘦驴,拉的货不要,也驮上你和你妹子。这一救,就是费了三倍的功夫才进城,好在没碰到歹人,不然非被一锅端了不可。”
周莲泱听毕,立刻要起身拜谢,被吴铁音按回床:“唉,小少爷,你还是歇着罢,若牵动伤口恶下去,可没钱再治了。”
钱。周莲泱猛地醒神。表妹与他,可是一分钱都不剩。
“这救命的恩情……”
“我们并未花钱,只是将你们带回铜陵,找来大夫,都是些力气活,不值当什么。”吴铁音悠悠地感慨一句:“你那妹子,当真是奇人,古有甘罗十二封相,她若非是女子,恐怕也不差多少。”
“你身上的伤多是皮肉伤,用些内服外敷的药也不值太多钱。但你妹子咳疾发作,养身子的药有几味相当贵重,我们无钱可出。外公要典当瘦驴及铺内用品,被我死死拦下。争执之际,你知如何?你妹子瞧我们确实是良善人,才打开随身带的包袱皮——外面不显,里面竟是夹层的油布,藏着银票!”
吴铁音是生意人,嘴皮子利索,形容描述得绘声绘色。周莲泱的嘴不由微张了开来,发出一声“啊?”
女人一拍手:“我也‘啊?’了一声,从未见过这样的奇事。但有钱,我们不必典当活命的铺子,立刻为你们抓了药来。只是你妹子病得实在厉害,比你还重,安顿好的那晚就发起高烧,眼下还在我的房间里躺着呢。不过你莫担心,烧已退了,只是还需休息。”
听到最后,知晓表妹的情况,周莲泱一路跌宕起伏的心终于宁定。原来两人能活下来,终究还是靠着表妹。
说话期间,吴铁音一直不错眼地瞧着他,只见面前的少年闭了一下眼,长长的睫毛一颤,落下两滴泪,立刻止住。半晌,才轻出一口气,道:“音大姐,大恩不言谢。待我身体能下地,便去找活干,决不再给你们添麻烦。”
吴铁音又轻又快地笑了一下,周莲泱不解其意,但她并未解释,只道:“你表妹的银票还剩些许,我家至少不差两个孩子一口吃的。你腰伤严重,养不好,非得落下毛病。先歇着罢。”
吴铁音风风火火地出去,又风风火火地回来,手里端着清粥与汤药,与周莲泱吃。他吃了之后,便又累得犯困,定神睡去,比前几夜都睡得安稳。
过了几天,腰伤大抵愈合,他能下地,才发现和想象的不同,吴铁音口里的“生意”,其实是个丧材铺子。铜陵偏僻一角,一条街都是卖丧材的,一出门,都是香火的烟灰味儿。他本来心里还因为丧葬岗一夜有些别扭,发现音大姐将铺子打扫得干净整洁,也就习惯了。
掌铺子的实际是吴铁音,她口里的“外公”是个矮矮小小的白发老人,姓李,年龄已过花甲,身高不及五尺,满脸皱纹,相貌和蔼可亲。
见他出来,李公还特意关照几句。老人耳背,周莲泱只能喊着说话,交流不畅,老人就笑着捏捏他的腕子,拍拍背、头,像对自家小辈一样,端一盘果子点心,硬要他吃。
周莲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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