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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疯骨(重生)》

3.跟踪

第三骨、

虞羡鱼连忙往堆着杂物的死角处一躲。

所幸他未回头。

“喵~”耳边一声羸弱的猫叫划过,虞临长腿一动,继续往前走。

天还昏昏,城东破庙前已亮起一盏昏黄的灯笼,照得少年郎的衣角都是一片露水沾湿的痕迹。

虞羡鱼躲在拐角处朝着那身影远远地张望,看到二哥停在了一间芦席棚前,几声对话送入耳中:

“临公子。”

“临公子又来了,有失远迎!”

一个打扮富贵的胖子急急迎出:“临公子,这腌臜地方岂是您该来的?”

话未说完少年已自行挽起袖口,露出一截洁净有力的手腕,淡声:

“昨日说好的三十石江南粳米可都到了?”

“到了、到了。”

粥棚是新搭的,围了整匹素绫挡风,铁锅里的粥已熬得咕嘟作响。

时辰还早,棚前就已经排了长长的一条队伍。

为首的老妪盯着锅里稠软能立筷的粥,正疑心自己花了眼,忽见那乌发素衣的少年亲自执了木勺:

“您端稳。”

少年俯身时腰间白玉险些擦到灶台,惊得身后胖子脸都白了。

人群忽然骚动,有个蓬头稚子钻到最前,脏手在衣襟上蹭了又蹭,才敢递出豁口的粗陶碗。

少年看他一眼却不急着舀粥,而是从荷包里拈出一块糖,嗓音温润:

“先甜甜嘴。”

谁知那孩子胆儿太小,被吓得钻回人堆,扒着大人裤脚探出半个脑袋,却怯生生的不敢再出来了。

少年浅浅一笑,这等只应天上有的颜色看得人群一静,只那笑意转瞬即逝。

胖子捧着账本凑近,声音压得极低:

“您何必亲自……”

却见少年目光冷淡,用勺底在锅边轻敲三下。

意思是再添五石。

晨光渐炽时,他衣袍已沾满烟灰,偏那通身气度愈发格格不入,像一尊白玉观音误落红尘。

虞羡鱼往常只是听闻,二哥施粥之举,今日才亲眼得见,他对着那稚子笑得温和友善,不似伪装。

如此之人怎会是血洗虞家,天生恶种,滥杀无辜的恶人?

她糊涂了。做什么要信那胡说八道的话本,不信二哥?

荷丝在一旁搓手,这春日的清晨还是有些冷的:“小姐这是跟出来看……公子施粥?小姐也想行善?”

小姐往常不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这等不进学的好日子不躲懒,竟有这闲情逸致……

身旁,一个饥民走过,捧着粥碗,嘴里感激不已地说着:

“二公子当真是那泽世明珠,圣人再世……”

“回去吧。”

虞羡鱼转过身。

一道声音骤然如裂帛般划过耳畔——

“昭王施粥,是为拉拢人心,沽名钓誉!

为他日后的发迹积累声望,一旦发现这条路走不通,他就会屠戮虞家、杀光所有挡路之人!”

恨自己过目不忘的本领,刚放下的心又一次高高提起。

不行,得再观察观察。

她看到第一轮施粥已经结束,有人给少年打来了水,他的一双手浸在水中,低着头在水中反复搓洗,洗得格外认真。

一缕晨光照在他脸上,颧骨和眼角泛着冷冽的玉色,像是一尊久经摩挲的玉雕,触手生寒,虚淡寂寥。

话本上说是他非常厌恶贱民的肮脏和臭味,所以每次施粥完,都会洗上整整一刻钟的手。

虞羡鱼知道二哥有轻微的洁癖,但他今天脸上冰冷的神情和洗手时超出常理的精细缓慢,都跟平时很不一样,看上去很不正常。

荷丝打了个哈欠,“小姐,公子洗手有什么好看的?您想看天天都能看,还是回去吧。”

虞羡鱼脸色认真:“荷丝,假如你得到一本书,书上描写的和正在发生的一模一样,指向的却是全然相反的两个方向。你是相信书中之言,还是相信你眼前看见的?”

“天命之书?折子戏看多了吧小姐,”荷丝同她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怼她不留情。

虞羡鱼鼓起腮帮子:

“我是说认真的。”

“世上要真的有天命这种东西,那就是二公子生来就是公子,奴婢们只能是奴婢。”

虞羡鱼还没开口荷丝又说:

“哎,二公子要走了,还要跟么小姐?”

“跟。”

天上落下来雨丝,拂过脸颊带着凉意,荷丝搓了搓胳膊,说:“早知道拿件小姐的披风出来了,小姐身子弱,冻着可怎么是好?”

“我不冷。”

虞羡鱼目不转睛看着眼前的一幕。

少年停在了之前走过的巷子口,原来,他脚边有一团不明生物,正朝他咪咪地叫着,绊住了他的脚步。

它太过幼小,瘦的脊背上的骨头节节突突,一瘸一拐地朝少年走去,身子一歪,倒在了他的脚边。

荷丝叹气:

“好可怜的小狸奴。”

少年一张向来缺乏情绪的脸,眼珠黑沉,睫毛在脸上投下浓长交错的阴影,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会儿,他缓慢地解下了背后一直背负的东西。

这时一对早起赶早市的母女经过,眼看雨落成珠,砸在身上发疼,母亲抱起女儿急忙往家赶去,那三岁大的小丫头忽然指着秀颀的少年说:

“大哥哥背着宝剑呢!”

虞羡鱼呼吸阵阵发紧,手指攥成拳头,假如二哥真的要杀害……

不管怎样她都一定要冲出去阻止!

她绝不能任由恶念积小成多,毁了二哥也毁了她的一切!

“住——”

虞羡鱼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

她看到布帛滑落,露出的是一把纸伞。

意识到不对的她赶紧缩回了脚步。

和纸伞一起被包在黑布里的还有半截不知道什么东西,颜色沉暗,木质温润,又被少年妥帖地包好了,不再背负而是抱在怀中,似乎很怕这个东西淋到雨。

他俯身撑开纸伞。

巴掌大小的小猫瑟缩在雨中,绒毛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活像发了霉的糯米团子。

少年纸伞一斜,伞面投下的阴影恰好将小猫笼住,免受雨打。

豆大的水珠簌簌落在少年露在外面的大半个肩头,很快打湿了布料,他却一动不动,像是根本不觉得冷。

那猫儿仰头,琥珀色的眼瞳映着少年被雨水打湿的脸。

一人一猫对视着。

“喵。”虚弱的叫声唤回了少年的注意力,他袖口一动,解下腰间的锦囊。

……先看二公子施粥,再看二公子给一只幼猫打伞?

荷丝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小姐你……你是不是有什么想买的东西,银钱不够?”

“想找二公子借?”

虞羡鱼摇了摇头,看着少年蹲在小猫面前,指尖托着块酥脆的鱼脍。

那幼猫缩在伞下,这么虚弱的小东西一双琥珀色的眼儿却亮得出奇。

猫儿凑近,小口小口咬着鱼脍吃起来,发出细小的咔擦咔擦声。

“慢些。”少年温声。

等吃完后,他屈起指挠了挠小猫的下巴,惹得那小东西眯起眼,喉咙里滚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虞兆鱼拿袖子挡雨,翻开书,找到了话本中关于这段喂猫的描写,赫然的四个大字。

“鱼脍□□”。

身为伪君子,作恶都是偷偷摸摸的来,大庭广众之下当然不会明目张胆地虐杀弱小。

但他会在小动物死后收集尸体,夜深无人时拿出来肢解……

这时,一个身材瘦削的人走到了少年身边,怀中携了把伞,虞羡鱼认出他是二哥的侍从,锢尘。

二人不知交谈了些什么,只见黑衣服的锢尘抱起奄奄一息的幼猫离开,荷丝:

“他这是要去哪儿?”

想到后面会发生的事,虞羡鱼心口难受,她见二哥撑伞,朝着与锢尘相反的方向走去,她忙说:

“荷丝,你去跟着锢尘,看看能不能把狸奴带回来。就说是我的吩咐,如果锢尘不同意,就算了,然后赶紧回府告诉我,千万别跟锢尘来硬的。”

二哥人斯文,很少舞刀弄枪,身边的侍从却都是功夫极好的,她也怕荷丝有危险。

“小姐要养狸奴呀?何须在外头捡,跟夫人说一声,夫人定会为小姐挑选,漂亮又干净,品种还名贵呢。”

“我就想要那一只嘛,你快去快去。”

荷丝也不耽搁,小跑着跟上了锢尘,虞羡鱼则继续跟踪少年。

看他撑着伞穿过渐渐热闹起来的早市,路边几个商贩似乎都认识他笑着跟他寒暄问好,还有送他东西的,他对问好一一回应却回绝了礼物,态度不冷不热,却是骨子里透出的温柔谦逊,根本不像是会堕落疯魔的人。

直到她看见二哥停在一间赌场前。

毫不迟疑,抬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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