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府后的第七月》
织暖狼狈跌在地上,脑中不断回想这几日以来发生的事,从她来安封到被选中进海府,一切都太过巧合。
莫非是赵月殊?在安封无法光明正大杀她,便想出了如此法子致她于死地?
她失神想着,压根顾不得身上的黑袍杂乱不整,整个人身子僵住,好半晌才求助般的望向张独寒。
张独寒紧盯眼前人,少女长睫扑闪,翘鼻如峰,眼尾泛红,令人没来由的心乱,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做给谁看。
“害你?”他敛起目光不屑道:“谁如此无聊害你,我怎知不是你自己缝的,”他站起身,停在她身侧:“你可知自古以来的奸细都有何下场吗,他们或被五马分尸身首异处,或罪及家人连坐九族,而似你这般稍有姿色的沦为玩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过…或许我可以保下你,只要你实话实说受何人指使。”
从初遇到如今,无故消失的巽风,凭空而来的城防图,她的确可疑。此话也仅是为警醒她,若眼前女子果真是巽风,他断不会留她一命。
他的声音愈加冷冽,好似将人卷入无底冰湖的漩涡,奋力挣扎却逃脱不得。
这番话犹如晴天霹雳,他的意思是确确实实怀疑自己是奸细了。织暖身子一颤,支支吾吾的解释,“我不是……我……”
她红了眼眶,扯住他衣摆,拼命辩解:“我真的不是巽风,我离开狮峰山后,身无分文只想寻个活路,误打误撞进海府参与了火壶表演,可我只为谋财,并不知晓那东西为何会在我身上,你迟早会知晓抓错了人的。”
张独寒有些不耐烦,紧了紧眉,“抓错?”
这样的话他听过很多遍,有男人、妇人、幼童、老妪,形形色色的人,他的做法是,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
“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又回来。”
下一瞬,张独寒恶狠狠扯住织暖胳膊,用力一甩,将她按在禅椅上,他的手支撑在椅把手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弯腰居高临下看着她。
“我没送你进大理寺狱已是手下留情,若不是那玉簪,你早见阎王了。”
圣上曾向殿前司下旨,凡见此簪,手下留情,网开一面。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呼吸间喷洒的气息缠绕混杂在一起。
织暖浑身不适,只觉脸颊发烫,不敢直视他。
她怕极了他,全然听不进他在说什么。她现在很忙,忙着扯凌乱的衣裳,一急反而更易出错,没系紧的衣带在拉扯中滑落,漏出颈间大片雪白肌肤,盈盈包裹的一团凸起若隐若现,凸起上有个红色圆形伤疤,是她排练时被溅落的火星子烫伤的。
她又羞又怕,忙盖上衣袍。
夜色下的昏黄烛光竟为这危险平添几分暧昧。
这笨女人在做什么,引诱他?
他虽表面上不像好人,但是实际上也确实不算好人。
不过他长这么大,没接触过女子倒是千真万确。他觉得女人既麻烦又愚蠢,有句话说的甚是合他心意,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张独寒呼吸一滞,移了目光,耳根通红。
正此刻,一女子突推门而入,兴奋欢声道:“哥,你回来…了,”话未落地,一切尽收眼底,她人愣在原地,“你们…在干嘛。”
气氛尴尬无比。
织暖一惊,脸颊绯红,用手推推张独寒胸膛就要站起来。
张独寒轻咳两声起身,脸色恢复冷漠,“阿休,谁允你不敲门便进来的,无礼。”
张休撇撇嘴,“怎么,我坏了哥哥的好事吗,”她气鼓鼓走向前,指着织暖,趾高气扬道:“居然妄想勾引我兄长,他有婚约在身,你绝无可能,别妄想进我侯府门!”
她同秦家嫡女秦诗见过几次,对其印象称不上太好。但只要是分走她哥宠爱之人,她皆不喜欢。
眼见着织暖只顾一脸惧意整理衣袍,甚至连眼神都未给她,张休觉得自己的人格遭到了侮辱,觉得自己怒火无处发泄。
她抬手就要给织暖一巴掌,被张独寒拦下。
张独寒握着她的手臂重重一甩,“张休!”
他板了脸厉声道:“跟谁学的愈发没有礼数了,出去!”
“我没有礼数?”张休指着织暖,看向张独寒高声道:“那你有礼数,你有礼数都将人带到府上来了,是,我是管不了你,可父亲母亲的话你总该听罢!”说着转身欲走,她要去告状。
此刻,织暖神情才从恍惚中归位。
“你误会了,”织暖忙解释,“我同张殿帅萍水相逢,不熟。”
张休转身,见眼前女子面若桃花,楚楚动人,惹人生怜,她更气了。
她语气不悦:“哭什么哭,你就是用这手段勾引到我哥的罢,我可不吃你那一套!”
织暖还想再说什么。
张独寒抬手示意她勿要再言。
她不明白他为何不解释,她唇瓣动了动,却是未出声。
张独寒太懂他妹妹了,张休吃软不吃硬,最喜热闹玩乐,说些好话便能让她消气。
“阿休,”他语气舒缓些许,顾左右而言他,耐心道:“新年上元节的庙会你想不想去,我可瞒过母亲带你出去。”
表面妥协,实则他心里实在不愿他这位任性的妹妹跑到侯爷夫人面前胡言乱语,着实麻烦。
张休轻哼一声,双手叉腰瞪大双眼看向他,“你休想收买我,我才不会上你当!”
“你就是害怕我去找母亲告状,你一个有婚约在身之人居然还与别的女子纠缠不休,”她皱眉道:“你就是护着她,藏着她!”
闻言,张独寒未反驳,他确实是藏着她。
他并不想声张织暖在此地,与他而言,人是他偷偷带回来的。织暖嫌疑极大,但她究竟是不是巽风仍是未知,只得暂时秘密将她放在此处。
更何况玉簪之事,亦是个疑问。
张独寒上前毫无表情拽过张休的胳膊便往外走,全然不顾嘴里喋喋不休叫嚷“放开我”的张休,留织暖一人独自在会客厅待着。
半晌后,有个面容慈善的婆子自称吴嬷嬷,将织暖领去了栖迟苑靠墙角的偏院月影轩,织暖甫一踏进房门,便听闻落锁声。
她这是被锁进来了。
敲门叫嚷半天无果后只得认命,她打量起房间。
织暖环顾四处,房间极小,经外面通明的灯光烘亮,能看出仅有一张铺了薄薄茵褥的床榻,角落扔着个折腿的落满蛛网的木椅,显然是许些时日未住人,阴森可怖。
房内的炭火才燃起不久,并不暖和。
尽管有夜爬狮峰山的经历,眼前的一切仍让她胆寒。
她站在光亮前,呆呆的望向窗棂外。
出府后的一切就像一场梦。但她不能回去,起码如今的她还没有本事能在那个豺狼虎穴的地方生存。
娘死了,大娘子掌家,又一心要她死,她回去岂不是送死。
怎就走至今日了呢?
她好久未见过齐玉了,不知道他最近怎样,她还想问问那日他为何从船舱中凭空消失。齐玉还曾允诺过会为她带薛家铺子的炒货糕点,她还没吃过呢,娘亲也没吃过。
一阵酸涩又袭上心头。
站了许久,朦胧间再撇眼时,她惊觉门前竟多了个宽阔高大的人影。
是张独寒。
只见他站在门前,手里抱了一团棉被,经吴嬷嬷开锁后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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