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兽场建立在贫民窟和城区的交汇点。走出人声汹涌的斗兽场，拾阶而上，脱离华美的人造灯光，呈现在他们面前的世界从正中割裂。左边是贫民窟，右边是城区，细雨飘飘荡荡，把贫民窟打得落魄不堪，城区中的人却将之以为浪漫。

进入贫民窟不需要任何代价，走进城区却起始每人五十星币。

守城门的护卫神色懈怠，只在伸手要钱时语气里多了点不耐烦，“不能少了？”林酌靠近对方陪笑道，试图勾肩搭背，却被一句“穷鬼，没钱就别进城”给堵了回去。

“好吧，给，”林酌满脸遗憾不舍地递过去一百五十星币，守卫草草数了一遍，嘟囔了一声“果然是贫民”，挥挥手让他们进去了。

小少爷绷着脸，走了几步才问：“什么叫果然是贫民？”

凭什么这样说他们！

等他回去之后，他要把这座城买下来，把这个守卫解聘！

林酌抛着钱袋，漫不经心道：“没有通讯器，只能用纸币交易，不是贫民是什么？”

帝国官方货币是星币，而在星际时代，人们的交易物从实物升级到了虚拟货币——对于主星上的人而言，这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道理，可对维尔星这样偏远的地带，贫民连通讯器都没有，又怎么可能支付虚拟货币？

守卫看人从不看脸，也不看衣服，只看对方交易的方式：如果是虚拟货币，那就是中产或者更好的阶级；如果是纸钞，那就是下等的贫民。

小少爷对这样粗暴的划分岔岔不平，但很快注意力就被吸引走。

“那是什么东西？”他指着街边的摊子，嫌弃中隐隐好奇，“看上去好脏。”

说是城区，其实这儿也只比贫民窟高级了一点，人们穿上了正常的衣服，而不是林酌初来乍到时候的尿素袋；可正常的人却也要生活，于是街边摆满了小摊，有的售卖营养液，有的售卖低等能量晶石，有的在卖手工制品，有的则在售卖小吃。

小少爷指着的摊子正是个卖小吃的。裹着凝固糖块的不知名果子被摆在木板上，黏腻的甜味在空气中弥漫，让喝惯了营养液的路人皱眉，却又在看到糖块中的果子时止步。

“糖果子！糖果子！传统糖果子，不要错过嘞！”

小贩大声叫卖，小少爷忍不住嘀咕：“传统的糖果子的糖薄薄的……根本不是这种货色……味道闻起来也不对……”

陈雀道：“味道哪里不对了？我看对得很！”

“哪里都不对！”小少爷大声反驳，“糖果子吃的是果子又不是糖，裹那么多糖块做什么！而且这里面的果子又小又青，一看就不好吃！”

他的声音太大了，被小贩听见，后者不满道：“你这人怎么乱说话呢？什么叫果子又小又青，你能吃上就不错了！你以为我们这里是主星吗？这么想吃正宗的，你咋不上天！”

小少爷被连珠炮打得猝不及防，小贩气哼哼道：“这已经是最好的果子了！买不起你就别买！”

小少爷大怒：“谁说我买不起了！我能买一百串！”

小贩哼道：“好啊，那你买。买得起一串我给您道歉，呵呵！”

小少爷当即就伸出手去想刷通讯器中的卡，伸到一半才想起自己的通讯器已经被封锁。他现在是个穷光蛋。

他僵住了，半晌后可怜巴巴地看向林酌。

“……我，你，”他硬着头皮道，“我以后还你一百倍的钱……”

陈雀在旁边凉凉道：“我以后还你一～百～倍～的～钱～大话说得那么响，其实连一个星币都没有。”

小少爷不理她，眼巴巴地看着林酌。

眼神酷似小松鼠在讨松果。

林酌：无法抵抗。

看她开始摸钱袋子，陈雀急了，扑过去捏住钱袋子的口：“这么贵呢，真给他买？本来进来城门就已经花了一百五，还给他随便乱花，这可是你辛辛苦苦赚的钱……”

“倒也没有很辛苦……”林酌不摸钱袋子了，改摸口袋，“至于进城门花的那一百五……喏，在这儿呢。”

她伸出手，手里果然有三张皱巴巴的纸钞。不止有一百五，事实上整整有三百。

陈雀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你是说——”

林酌满脸理所当然：“不然我跟他搭讪干什么。我很闲吗？”

她靠近守卫的时候就从对方兜里掏走了他们三人的过路费，顺便加了点利息。哎呀她难道会被小偷小摸这种道德问题束缚吗？林酌承认自己是个人渣。

人渣展了展纸钞递过去，小贩一看到钱就闭嘴了，低眉垂眼递过来三串糖果子——真够贵的，一百一串，够买两支中等营养液了。

小少爷得意洋洋把糖果子往嘴里一塞，嘎嘣一咬，先是被甜得皱眉，接着被酸得翻白眼：“果然不正宗！”

陈雀则珍惜得多。这样粗糙的小吃她也从来没吃过，甜腻过头的糖块在她舌尖上化开，吃到里层的果子的时候她被酸得面目扭曲，以至于笑起来的样子很奇怪。

因特殊的天文现象，维尔星上仅正背两面的交界处有植物生长。在这颗星球上降落的大多是垃圾载运星船，而非货运星船：普通人想要吃到自然的果实，几乎是不可能的。

陈雀说：“太贵了。一点也不好吃。”

林酌道：“不喜欢就扔了。”

她嘎吱嘎吱咬碎外层的糖块，被里面的果子酸得翻白眼，呸呸啐了两口口水，毫无形象地道：“这果子真是死了也活该。”

陈雀笑了：“一百星币呢！就这样扔了也太浪费了。”

她也不和小少爷吵架了，一心一意舔着糖果子吃。小少爷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把这粗糙的小吃扔掉，也嘎吱嘎吱地跟着咬，三个人并排走，嘴里发出清脆的声音，又诡异又好笑。

天色近晚，天穹昏暗如铅，不知何时开始，雨已经停了。街道边的商贩次第变多，只是生意寥寥，可见城区内的经济形势也不容乐观。

这些和林酌三人却没什么关系。兜里只有一千五百星币的话，在城区里生活是绝对不够的，挥霍一晚上却绰绰有余。

陈雀一开始还不太高兴，被林酌塞了一支冰淇淋在手里后不作声了。

“快吃，”林酌同她说，“等会融化了可别跟我哭。”

“我才不会哭呢！”陈雀嘴硬，“爱哭鬼又不是我。”

被点名的爱哭鬼浑然没发觉自己被点中，正抓着冰淇凌到处看。他一开始对贫民世界毫无兴趣，可是这里的商贩好多，卖的东西他从来没见过，好新奇！

不久后林酌给了他两百星币，他开始到处乱跑，也不怕出意外：林酌现在给他带来的安全感已经从小院扩展到了整个城区，他甚至觉得就算自己在整个星球上迷路了，也会有林酌把他给捞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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