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再次看到陈雀的时候，林酌才意识到，这次的梦似乎格外得长。

陈雀手中捂着什么，正盘腿坐在她旁边打盹，没有发现她已经醒过来。林酌打量她低垂下的眉眼，青涩得可怜，稚嫩得不可思议。忽然，小姑娘的睫毛翕动一下，接着呼扇开来，露出的瞳孔有些混沌，看清楚眼前景象后瞬间放出光来。

“快把这喝了！”

陈雀不由分说，将手里的东西递过来。原来是一支两指节粗细的玻璃管，里面装着浅蓝色的液体，管身残留着小姑娘手掌的温度。

林酌接过来嗅了嗅，没味道。

“这什么东西？”

她一边问，一边往嘴里灌。

“是中等营养液，我去找迈克尔他们买的，说是能额外补充营养。”

陈雀比划了一番自己怎么和迈克尔交易的，接着期待地问：“怎么样，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她并没有喝过中等营养液。作为底层的贫民，他们更多时候吃的是上层人扔出的食物渣滓——它们大多经过加工，色香味俱无，营养液所剩无几——偶尔会用低等营养液充饥，中等营养液对她而言是奢侈品。

如果不是林酌看上去奄奄一息，她也不会小心翼翼抱着星币去找迈克尔。迈克尔是她们这条街上最有名的黑贩子：有名其一在于他总有好东西，其二在于这人常卖假货。

林酌咂了咂嘴，品品这所谓的“营养液”。

莓果味儿的。有一丝地球上的热带丛林的感觉，只不过人工制。

也就这味道还行了。

她毫无掩盖真相的想法，直白地道：“你被骗了。”

反正她是没感觉到任何的所谓的额外的营养。肋骨还是痛，肌肉的酸痛倒是缓和了点，但只要睡够了觉，哪有痛一辈子的肉？

陈雀原本期待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了，她的面色瞬间转白：“什、什么？”

林酌：“你被骗了。这根本不是中等营养液。”

“可是，可是！”小姑娘看上去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他，他怎么能这样骗我？他甚至多要了我十个星币……”

她的眼泪堆在眼眶里，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掉下来了。事实上也真如此，林酌原本还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哭，结果眼泪滴在她脸上，烫得她浑身一个激灵。

天哪。

人的眼泪怎么那么可怕啊？

“对、对不起……明明是你拼了命赚来的钱，结果却被我随随便便挥霍出去……呜呜呜……”

陈雀像只可怜的小麻雀，捂着眼睛滴答答地哭了起来。

林酌躺不住了，也不管肋骨还隐隐作痛，一下坐了起来：“等等，等等等啊！诶你别哭……我又没指责你，你哭什么？这有什么好哭的？那死黑贩子骗了你，我把他给你弄死好了吧？别哭了！”

“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陈雀还是止不住呜咽，不停地说“对不起”。忽然她伸出手，抱住了林酌。

林酌看着她的手伸过来，心想肋骨痛就痛吧，抱就抱，你别哭了行不行？祖宗！

结果她的肋骨并不很痛，陈雀是个很细心的小姑娘，生怕她哪儿难受，只是虚虚地环住她。小姑娘靠近过来，眼泪都滴在她颈窝，滴答答，湿漉漉，好滚烫，林酌终于意识到了，陈雀不是为了自己被骗了而难过，陈雀是怕再也见不到她。

陈雀为了林酌而难过。

“……”

好滚烫的感情。

林酌任她哭了好一会儿，声音渐渐干涸，才叹了口气，说：“还剩多少星币？”

陈雀送来了抱着她的手，抹抹脸，吸着鼻子从兜里掏出零碎的几张纸钞：“还剩九百五十。”

林酌道：“那只中等营养液，花了你五十？”

陈雀点了点头。

林酌仰天长叹：“这也太黑了吧！”

要知道低等营养液也就十星币左右，她刚才喝的那只，说是中等，更像是低等营养液稀释过后的产物。这位迈克尔是何等人物，何等黑商？这利润翻了多少倍啊！

林酌气势汹汹地站起来：“走，带路，我要去找他算账！”

陈雀坐在地上，慢慢抬头看她：“……去找谁算账？”

“你说呢？带路！”

陈雀摇摇头，抱住了她的腿：“我……你，你还没好全……我们先别管这个了好吗？你先休息好……”

说到后半句，她声音又开始哽咽起来。显然之前林酌倒在地上满脸死相马上就要埋土的样子给了她很大的阴影。

林酌想了想，语气缓和：“好吧，我先休息一会。你松开手，我出去通通风，喘口气。”

陈雀满脸信任地松开了手。

显然她一点也不懂林酌。

林酌没了脚边的小锁，大步汹汹往门外走去。通风？通个屁的风，通垃圾堆的臭风吗？何况还在下雨，滴答答的污水往下淌，林酌满脸不耐，走出门即刻沐浴在异样的目光之中，她冷笑几声开始随机抓壮丁：“迈克尔在哪？”

被她指到的人满脸莫名其妙：“啊？你问我？”

“不问你问谁？”

“小丫头，你别不是不知好歹……呃啊！！！”

被指中的大汉痛呼一声，捂着胸口后退数步，一头栽进垃圾堆中。原本还在几米开外的林酌站在他原本的位置，缓缓收回了撩拳直击的手。

她可太懂人体的弱点在哪里了。何必要大开大合地进攻？抓住弱点一击必中才是问题的最优解。

少女眉眼冷淡，隐隐不耐。

“我问，你就回答。别说废话。”

原本隐约可闻的讨论声和隐晦的目光一时间都消失，生活中的观众要么屏息要么跑路，现场只剩下大汉断断续续的痛呼：“你……你这……呃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

林酌收回踩人肋骨的脚，重复了一遍：“迈克尔在哪？”

大汉强撑着抬起手指了个方向，林酌观察他的脸色，不是说谎，这才施施然走了。

瘟神走了，原本成鸟兽散的众人又重新聚了回来。有人咂摸了会儿，问那边已经惊呆了的陈雀：“陈雀，你……你家那个这么厉害，以前不早说？”

陈雀想说以前也没有这回事啊！

但看到人们畏惧的目光，她马上来劲儿了。她叉着腰，脸上的泪痕很滑稽，表情却得意：“哼！现在说了！你们小心点，别再来惹我们！”

放了两句狠话，她赶紧去追林酌，生怕后者有个三长两短。

·

有三长两短的是迈克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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