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小娘子好意。”

少年向巫霜弯腰作揖，他身后的侍从脸色大变、是极为惊诧的神情。

少年直起腰身后，道：“可惜我不信神佛，只信我自己。”

巫霜暗道好一个怪人，不信神佛来什么文昌帝君庙，方才又说希望有她这样的妹妹为他祈求考运，言语如此反复，可见不是什么正经人罢。

少年一直静静注视着巫霜稚嫩天真的小脸，女孩儿的那点心思都写在她脸上，不由会心一笑。

“小娘子定然纳闷我不信神佛为何又与你同处一地，是因我来寻人。方才我还与那人说笑，暗示她帮我祈求考运，试出她果真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巫霜听他油嘴滑舌，然声色清爽，倒惹不得人反感讨厌。

“郎君既是为我踏足宝地，可也有一番说辞？”

“那日从小娘子手上索得的绒花乃我母亲所制之物，失而复得，故来向小娘子拜谢。”他亡母婉妃生前缺少钱银，幸得有人买她的绒花而多活几日，少年正要行拜礼，却被一年老的侍从提醒。

巫霜听那侍从道：“殿下千金之躯，向这小娘子行拜礼，逆尊卑且不合礼，这小娘子受不得殿下的拜礼。”

少年想得自己生母婉妃被废为庶人软禁在鹿鸣园中养病，他好不容易能在自己生辰那日见上他生母一面，这班跟着他的宦官也不许他向他生母行礼，反要他生母向他行礼，他那时就痛恨厌恶自己的身份。

少年坚持要拜。

巫霜听见少年被呼作“殿下”，管他是建安帝的哪位皇子，也依礼来拜。

见二人同时相对而拜，暮雨忍不住与朝云小声嘀咕了一句。

“咱们姑娘还礼太急了些，弄得与这小郎君夫妻对拜一样。”

朝云狠狠往暮雨腰间掐了一把，“满口胡吣，又在这里编排起姑娘来了，少疯些吧。”

“我们姑娘是美人胚子，长大怎么就做不得王妃了？我这是盼着姑娘好呀。”朝云不服气顶道。

直起腰的少年听一名年轻内侍与他耳语了几句，匆匆与巫霜告别，消失在人群中。

巫霜到文昌帝君庙的事也办好了，出庙门时，听见有人议论。

“原来亲王仪仗如此有气势，不知这豫王殿下驾临文昌帝君庙所为何事？”

“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哪里能知道，那些来庙里进香、掷宝牒的小娘子们可疯了一样想一睹豫王殿下的风采。”

“戏文里唱天家无情，若是我家女儿如她们一般，我就是打断她的腿，也不敢让她得豫王殿下青眼相看，”

……

上了马车坐定的巫霜喃喃一句。

“原来他就是王蝉常常提及的豫王殿下。”

*

豫王萧子舒与靖王萧子期同年所生，萧子舒比萧子期年长一个月，在众皇子中行二，萧子期则行三。

萧子舒因是温皇后之子而早早获封亲王。

萧子期是因其生母婉妃离世太早而先由建安帝亲自抚育了半年，建安帝怜爱幼子而授其亲王爵位。

萧子期差一点就从文昌帝君庙的后门逃脱了，望着正好等在后门口石狮子旁的萧子舒，他叹了口气，认命地喊了声“二哥”。

萧子舒着一件圆领朱蟒袍，通身天潢贵胄的气派，高鼻薄唇，金相玉质，此刻的眼神却冷若冰霜。

“父皇宣你入宫要查问你的书文，还不赶紧准备面圣，成日逃学在外东逛西逛的，这次少不得要挨一顿板子了。”

“二哥救我。”

萧子期扯动萧子舒的衣袖，兄弟二人虽非同母所生，但相貌有六七分相似，萧子期五官更为柔美精致而已。

萧子舒听弟弟苦苦哀求，心软下来，从袖中夹出一张字条塞到萧子期手上。

萧子期展开字条看过，笑道：“二哥便是臣弟的天。”

萧子舒屈指往他额角轻弹了一下，“少奉承我，父皇要我督促你读书，你若在御前一问三不知，父皇少不得要责骂我。”

“还不快去！”萧子舒往萧子期小腿上轻轻踢了一脚。

萧子期：“二哥随我一同入宫可好？”

“我不得闲，阿蝉因为与她要好的堂妹被过继到母舅家永安侯府而怏怏不乐，我要送一罐阿蝉喜欢吃的粽子糖去哄她。”萧子舒眸光湛亮，脸色也变了，有了和煦如春阳的笑容。

“既然是与阿蝉要好的堂妹，依清阳姑母爱女如命的作风，怎么肯让阿蝉的堂妹过继到她母舅家永安侯府呢？”萧子期问道。

“阿蝉那么善良单纯，她堂妹性子刁蛮，但阿蝉可怜她堂妹有眼疾而处处忍气吞声，就连清阳姑母也劝不住阿蝉不与她堂妹来往。正好她堂妹被过继了，也了结了清阳姑母一桩心事。这些弯弯绕绕我还是听母后讲的，没想到世上竟有像阿蝉的堂妹那般心机深沉、歹毒刻薄的小娘子。”萧子舒露出厌恶的神色。

萧子期若有所思，依他与巫霜两次碰面，并不觉得这女孩儿是个爱欺负人的小娘子。

“臣弟先行一步了，待面圣后再到豫王府向二哥道谢。”

*

春闱放榜之日在四月十五日。

永安侯府长房、二房皆出动去看榜。

巫仙的兄长巫苍、巫梦的兄长巫菁与巫瞳三人都参加了此次会试。

故一大清早，巫梦、巫仙便盛装打扮随成夫人、杨夫人乘车去看榜。

柳姨娘没有去，因为她是妾室，没有主母杨夫人首肯，她是不可以随意出门的，即使她是宠妾，也不能坏了大宅门的规矩。

巫老太太也没有去，她早上多吃了两个粽子，克化不动，肚子难受，所以在宝相斋休养。

巫霜因眼疾行动不便，陪着巫老太太在上房说话。

而她母亲巫清则像个三岁小孩儿一样蹲在院子里的树荫下玩泥巴。

巫老太太抿了一口助消化的山楂茶，本来就没有多少颗的牙都要酸掉了。

“你母亲每日都在这院子里玩得极快意，有你母亲承欢膝下，我这老婆子晚年也不至于太孤单。小雪，身上新长出来的皮可痛可痒？”

“回祖母的话，孙女儿早晚都要泡一道药汤，身上不痛也不痒。”巫霜甜甜笑着。

巫老太太知她这孙女儿是家中姑娘们里最懂事听话的，说这些宽她老婆子心的话，也难为她这小丫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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