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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局一口西北风》

102. 码头

“阿羽,我先走了。”

“嗯,好。”

姜鹤羽握着筷子搅了搅瓷碗里滚烫的馄饨,头也没抬。

过了好一会儿,身旁那道人影仍站在原地不动。她夹馄饨的手顿了顿,疑惑地仰头瞧他,“怎么了?”

“你说呢?”江离垂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姜鹤羽懒怠起身,于是慢吞吞道:“不知道。”

江离被她这副装傻充愣的模样气笑了。

他目光微沉,轻叹着俯下身,微凉的唇贴在她唇上蹭了蹭。短暂亲密后,尤觉不够,像控诉不满的狸奴一般,又含住那片柔软反复啮咬几番。

“没良心。”

他得了逞,抹去她唇边水渍,捏着她颊边软肉轻声斥她。

“粘人精。”姜鹤羽偏头躲开他的手,嘴角带起个极浅的弧度。

江离哼笑一声,不与她打嘴仗,掌心轻轻抚过她的发顶,“码头鱼龙混杂,千万小心些。”

“知道了,快走罢。”姜鹤羽挥手撵他,“新同僚上任,你去迟了像什么样子。”

“都是熟人,不在意这些虚礼。”

江离说着,又伸手捉住她的手指,包在掌中缓缓揉捏,直到眼看时辰将晚,这才不情不愿地丢开手,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临到门槛还不忘再叮嘱句“遇事莫逞强,有麻烦叫人到营里给我递消息”。

“……罗嗦大王。”

阿狸不知从何处跑出来,迈着短腿追上去,绕在他脚边转个不停。

江离被缠得停下脚,弯腰将它捞进怀里。

姜鹤羽望着这一人一狸消失在月洞门的背影,无奈揉了揉额角。

每日都来这么一回,真是够了。

馄饨已经晾到温热,她三两口扒完,起身换了件月白色的轻薄春衫,带着洪桥往汶口码头的方向而去。

戎州辖境极广,虽靠近边境的西部天气燥得磨人,但府城所在的东部却还算水网密布。这其中与百姓生计关系最紧密的一条水路,便是汶江。

汶江自北向南,从羌人聚集的茂州蜿蜒而来,穿过成都府的千里沃野后流入戎州,最终在辖境内汇入长江上游。因而府城边郊附近的汶口码头,便成了汶江流域的最后一个大码头。

每日天还未亮,汶口码头上的摇橹声、号子声和吆喝声就此起彼伏。江上商船渔船往来如梭,连带着周边的茶馆、食店、铁铺都热闹非凡。

前些日子,隔壁庐州的刺史特意亲自登门,向魏刺史打听戎州军中那几样改良药的底细。魏刺史稳如泰山,眼皮都没抬就拒了透露方子和图纸的无礼请求。

怎奈庐州刺史磨了好几日都不愿走,末了魏刺史才松口,与庐州签下买卖契约,由戎州的军药作坊炮制好后,再运去庐州。

姜鹤羽今日来码头,正是为了实地考察汶江这条水路是否适合运药。若是可行,像金露这类保存期限短又经不起颠簸的药液,损耗定能比走陆路少上大半。

她穿梭于熙熙攘攘的人群,在码头上找了几个船老大,又拉着几个经常押货的汉子聊了半天,着重打听从戎州到庐州这段水路上的暗礁分布情况、行船时辰和保管货物的法子。

洪桥持剑护在一旁,一会儿隔开扛着麻包的脚夫,一会儿又挡住挑担叫卖的货郎,转眼日头便爬到了头顶。

姜鹤羽问清想要的消息,走到稍远离人群的老槐树下,取出宣纸炭笔细细盘算成本。

雇船的价钱比马车便宜三成,但需另请熟悉水性的镖师,这里的工钱便要高出不少。另外,江风潮湿,还得给药箱多加两层防潮的油布。还有……

事无巨细筹划许久,姜鹤羽最终打定主意,只能让药液走水路,至于那些丸剂、散剂,还是走陆路更方便简省些。

她将记好的宣纸叠好塞回袖中,抬头便看见跑去码头东南角买饮子的洪桥身旁,一个圆脸盘子的船娘正弯腰系缆绳。

那船娘中等个头,身着靛蓝粗布裙,小麦色的皮肤被晒得黑里透红,透着蓬勃的健康活力,系缆绳时动作利落,绳结打得又快又稳,干练十足。

姜鹤羽望着她的背影,觉得有些眼熟。

她蹙眉想了会儿,就在认出来的一瞬间,那船娘也恰好直起身,转头瞧来。

四目相对,船娘先是愣了愣,继而眼睛一亮,隔着喧闹的人声用力挥手,高声招呼:

“姜大夫!”

“栗娘!”姜鹤羽笑着应一声,穿过人群向她走去,“好久不见。”

“姜大夫,真的是您!”栗娘丢下手里的活计,在腰间围裙上使劲揩了揩手心,快步迎上去,激动得有些说不说话来,“我、我还以为这辈子再没机会见着您了!”

姜鹤羽任由她热络地攥住自己的手腕,温声问:“你如今,是在这边撑船?”

“正是!”栗娘咧嘴一笑,不由分说就要请她免费乘船游河,“这汶江的景致,岸边看不分明,要坐着小船看才叫舒坦!您可千万给我这个谢恩的机会!”

她粗糙的掌心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茧子,力道却很轻柔。姜鹤羽不忍拂她好意,跟着她踏上乌篷船。

洪桥捧着饮子,茫然看她们叙旧。眼见主子上船,也着急忙慌跟着跳上去,踩得船板吱呀作响。

“啊……抱歉,姐姐。”

“没事儿!结实着呢!开船啰——”

栗娘大笑着撑了一杆,斜里突然风风火火跑来个背包袱的男子:“哎!船娘,带我一个!”

她闻言毫不犹豫地又撑了一杆,爽朗又坚决道:“抱歉客人!这船包出去了!”

小船摇摇晃晃行至中央,岸边的嘈杂声褪去,只余木桨搅在水中的轻响。

看着悠然坐在船头的姜鹤羽,栗娘激动得发烫的脸颊渐渐凉下来,这才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局促搓着袖口。

当初她生完孩子后一直昏迷,醒来后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听说自家阿娘不知抽了什么疯,竟拦着姜大夫撒泼打滚。那时她心里急得火烧火燎,平生头一回与阿娘红了脸,扶着墙就要上门去道歉,却被士兵们告知,姜大夫早已寻她那生死不明的兄长去了。

栗娘犹豫片刻,郑重走到船头。

“姜大夫,之前我阿娘拉着您撒泼那事,我代她给您赔罪。”她说着,深深鞠下一躬,“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妇人,我已经狠狠骂过她了,还望您别往心里去,千万别因为我们这些烂糟事,寒了治病救人的心……”

“言重了。”姜鹤羽伸手托住她的胳膊,“我当时因着旁的事,也说了不少难听的重话,也不知是否让老夫人难过了。”

“您放心吧,她好着呢!人也明事理不少……”栗娘偷瞄了眼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试探,“您兄长那边……”

“他如今也很好。”姜鹤羽语气轻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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