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小楼》
外面传来巨响,是载着重物的货车在夜奔,明亮的车灯打进来,照在周旭骨节分明的手背上,从左到右,又快速消失。
轰鸣声远去。
周旭的手拿开了。
方秉雪的睫毛抖了下,睁开一看,大夫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周旭还是那副懒散不着调的模样,系好腰带,眯着眼看他,笑他:“还挺疼的,要是你打,估计得哭鼻子。”
“我看哭的是你,”方秉雪说,“不然干嘛不让看,是不是偷偷抹眼泪了?”
周旭闻言就凑过来:“来,那你给我擦擦。”
这人没个正行,顺杆子爬地往前,方秉雪就得往后躲,腰都硌在桌子上了,也笑了:“大夫妙手仁心,你病好得还挺快。”
周旭摇头:“没好,还难受着呢。”
为了保证病患隐私,打屁股针的地方在诊所最里面,挨着配药房,用个布帘简单地挡了下,那帘子淡绿底印黄花,特春意盎然的模样,他俩也没走,咕咕唧唧地说了几句话,就听见前头小孩嗷一嗓子,又开始哭了。
出来一看,动画片在晚上九点钟结束了,无论调哪个台,无一例外都变成了大人的世界。
小男孩不喜欢看新闻,看不懂译制片电影,对描眉画眼的偶像剧也毫无兴趣,这会儿举着遥控器蹬腿,吵着让妈妈给点播台打电话,他还要看。
“那是付费的,”他妈妈接过遥控器,急匆匆地按着,“你看,这个台放孙悟空,你看……”
“我不看猴子!我要看猫和老鼠!”
他妈妈横眉一竖:“你看我像不像猫和老鼠!”
小男孩不嚎了,仔细端详了眼:“不像!”
大夫已经配好药出来了,递给周旭:“药该怎么吃上面写着了,你回去后注意体温,如果还烧的话明天再来。 ”
周旭付完钱,接过,余光扫了眼那闹腾的小男孩。
“对了,你不是说妈妈是幼儿园老师,”他问方秉雪,“这种时候该怎么办?”
那大夫一看就温和,被小孩吵得头昏脑涨,最多也就拿叔叔打针来吓唬,这会整个人都是摇摇欲坠的模样。
方秉雪想了想:“秦老师一般会说……小嘴巴不说话,小眼睛看老师,小耳朵仔细听。”
周旭的手指勾着装药的袋子,没接话,但是使了个眼色。
意思很明白,你试试呗。
方秉雪才不试。
他已经扭头往外走了,几步跃下台阶,周旭在后面跟着,叫他的名字。
“方秉雪你够狠心的啊,就这样跑了。”
“小孩精力真旺盛,我看一会还得挨揍。”
方秉雪不搭理周旭的絮絮叨叨,他的原则就是,生活中除非旁人主动求助,否则一般不进行干涉,比如朋友放弃前途扎根戈壁,卖豆腐的老奶奶要把骨灰撒红柳林里,他都点点头,说行啊。
他没那么爱“多管闲事”。
旁边的围墙上刷着标语,白底红字,方秉雪步伐很快,把上面的字一个个地挡过去,周旭的眼睛也一个个地顺着去看,保护生态,共建美丽家乡——
方秉雪停下了,转身看他。
路灯给影子拉得很长,正好投在“美丽”这两个字上,青年微微眯着眼睛,乌发被风吹起,露出漂亮眉眼。
他可能嫌烦了,对着周旭:“小嘴巴,不说话。”
周旭的烧还没退,感觉脸颊被刮得发烫,竟有些说胡话:“怎么,那你是不是该小眼睛看老师?”
方秉雪笑起来:“不,我是大眼睛。”
他说着,就眨了两下。
方秉雪长得像妈妈,皮肤白,眉眼好看,琥珀色的瞳仁看谁都温柔,生在秦老师身上有种脉脉含情感,至于方秉雪,则是种清凌凌的沉静。
就好像,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都一清二楚。
这是张聪明人的脸,但偏偏又很矛盾,周旭不明白,怎么看着挺机灵的,遇到感情问题就要死要活呢。
可他没法儿问,因为方秉雪不告诉他。
都藏在心里,蔫坏。
方秉雪肚子里坏水再多,表现出来也依然客气,亲自给周旭送回家,门一开,阿亮捧着个脸坐屋檐下,见到他们的时候眼睛一亮,小狗似的奔过来,左看右看。
“打过退烧针,”周旭语速慢下来,“没事了。”
阿亮点点头,又去看方秉雪。
方秉雪没啥交代的,周旭这么大的人了,不用他再操什么心,只提了句:“你别拿着菜刀乱挥了,当心邻居报警给你抓走。”
周旭给药放桌子上:“我在自己家呢!”
阿亮犯困得早,这会儿安心回去睡觉了,方秉雪也跟着往外走,到门口了拐回来:“那也危险,万一不小心脱手了,砸脚上就得去缝针。”
周旭不可置信的模样:“我还能给刀脱手了?”
方秉雪顿了下。
其实这会儿,他突然有种很强烈的分享欲——想要跟周旭讲讲自己以前跟嫌疑人搏斗的时候,怎么徒手夺刀,而旁边的犯罪同伙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水果刀真的直直落下,扎进脚背。
后来做笔录的时候,同事都在憋着笑。
人啊,有时候就是这样,可能刚到一个新地方就开始思乡,也可能待上很久也不觉得,只是在偶然的情况下,想起以前一件小事,吃到熟悉的家乡味,或者提起了妈妈,就不受控地涌上情绪。
方秉雪有点想家了。
这个难受劲儿一出来就下不去了,但天色太晚,他不能再给父母打电话,说想哭有点矫情,就是那种,心里沉沉闷闷的,像是灌进一大瓶黏糊糊的胶水。
方秉雪这会,就特别想吃一碗秦老师做的番茄鸡蛋面。
周旭走到他面前:“怎么了?”
方秉雪笑笑:“没事。”
院子里的月季开得正好,都是粉色的花苞,有种淳朴而健康的美,方秉雪舔了下嘴唇,问:“有烟吗?”
周旭说:“有……你要抽?”
方秉雪点头:“嗯。”
周旭愣了下,顿了几秒才说:“你不是不会抽烟吗?”
方秉雪说:“我想家了。”
片刻后,他俩在花坛旁边坐着,一缕烟雾顺着瓷白侧脸升起,袅袅地散在空中。
方秉雪咬着烟,看头顶的月亮。
周旭没抽,事实上,他这会儿的姿态比方秉雪乖巧多了,虽然由于身高关系,得岔着腿坐在矮椅上,但双手好好地放在膝盖处,沉默地抿着嘴。
方秉雪也安静着。
周旭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人应该没啥瘾,即使抽烟的姿势很娴熟,也就是为了提神或者打发时间,没过肺,浅浅地呼出白烟。
交心的话不能说,但随口的家常还是可以唠的,方秉雪靠在椅背上,仰着脸,两条长腿大喇喇地伸着,有点痞,有点懒。
从周旭的角度看过去,能清晰地看见那颗喉结,随着呼吸和吞咽而小小地动着,再往下是领口了,方秉雪穿得随意,还是件薄绒的卫衣,浅灰色调,脖子那还有两道束绳,一长一短地耷拉下来。
月光宽容地洒在大地上,无论是千里之外的家乡,还是壮阔苍凉的西北,都沐浴在这朦胧而神圣的光辉下,亘古不变,永远存在。
周旭看了会儿:“想家了就回去呗。”
“不行,”方秉雪含糊道,“还得在这儿一年。”
周旭重复了遍:“一年啊。”
他俩没聊特别深的东西,有一搭没一搭的,竟也没冷场,方秉雪这才知道,周旭做的活计都很杂,修车行,台球厅,甚至网吧他都开的有。
“反正家里就我一个,”周旭说,“闲的没事,瞎琢磨呗。”
好吧,这话题也有点深了。
烟已经快燃尽了,一个橘色的火点明明灭灭的,方秉雪狠吸了一口,给烟头碾进陶瓷烟灰缸里——甚至连这玩意都是周旭自己做的,手捏的雪山形状,烧出一种粗粝的朴实质感。
“挺艺术的,”方秉雪给烟灰缸拿起来,看了眼,“你不说我肯定以为是买来的。”
周旭搓着手:“以前烧花盆的时候,弄了几个玩……你冷不冷?”
四月了,晚上的气温还是低。
方秉雪说:“不冷,你还挺细心的。”
周旭立刻接上:“没。”
说完,停顿了好一会,俩人都笑了。
笑完了,方秉雪又要了支烟,点燃后咬嘴里:“这能做狗饭盆吗,我想等明年给我妈养条狗,给她解闷。”
周旭想了想:“也行,上完釉再烧,出来好看。”
方秉雪忽然想起来:“对了,之前我在超市见到你逗一条狗,长得很丑,哎呀简直记忆深刻。”
周旭点头:“是有点丑。”
“下次见到了让我也逗逗,”方秉雪弯着眼睛,“丑得挺可爱的。”
周旭也笑了,笑得胸口轻轻起伏:“有机会吧。”
正说着呢,方秉雪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是方大夫打来的。
那两口子生活作息特别规律,除非夜班,否则都早早睡下,不会随便给儿子打电话,方秉雪心里紧了紧,按住接听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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