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渐散了。

淮阳将手伸出棚子，掌心不见雨水，唯有一滴雨水顺着篷布落在她的手腕上。

淮阳抖落那滴雨水：“雨也停了，我们走吧。”

魏行南起身，却给店家多留了半块碎银。淮阳瞧见了桌上那碗吃干净的热汤面，也瞧见了那半块碎银，不由挑眉。

二人走出棚外去牵马。

等到翻身上了马，淮阳才开口：“做什么多留半块碎银？”

魏行南答：“我怜悯那店家。”

淮阳收紧缰绳，夹腿驱马前行：“这世上苍生千千万，哪个不苦，你怜悯不过来。”

魏行南却也自有他的道理：“见不到的管不着，见到了自然要管。”

淮阳回头调侃他：“那阿婆不比店家可怜，为什么不给阿婆？”

魏行南沉默。

半晌才道：“是没来得及。”

淮阳笑了笑。

魏行南憋红了脸又道：“《长公主传》里没教过这些事。但我想长公主遇见了，也一定会管的。”

《长公主传》大都是王侯将相的故事。

世人见王侯、见鬼神，唯不见苍生。

淮阳所见苍生亦不多。

她这一生皆被命运裹挟上路。她天生神力又足智多谋，还出生在帝王家，这世上多的是天大的事等着她去做，哪有时间去怜悯那微尘般的众生。

看见少年心性纯粹，实属难得。

淮阳不笑他了：“你说得对。”

魏行南以为她又在阴阳怪气，只哼哼两句作为回应。

店家正收拾桌上碗筷，发现了那半块碎银，他激动地捧起碎银咬了一口，旋即欢天喜地地对着远去的二人大喊：“谢谢！好人谢谢！”

魏行南嘴角压抑不住的欢快。

又似乎有些难为情，他策马扬鞭，走到前面去了。

淮阳紧随而上：“诶，别跑那么快！马腿上的泥溅我脸上了！”

魏行南却只留给她一个潇洒的背影。

……

如此你追我赶，二人很快就进了城。

此刻已经是辰时，雾完全散尽了，沿街的商铺才慢悠悠地开了门，人们也探头探脑地从家中走出来，这座县城顷刻间苏醒。

淮阳叫上魏行南：“我们打马去县衙门口转一圈，再找地方投宿。”

魏行南自然听她的。

二人骑马到了县衙，刚被瞧见，门口的衙役就对二人道：“快下来！县衙这条街不准纵马！”

于是淮阳和魏行南二人乖乖下马。

淮阳满脸憨厚地看向那衙役。魏行南眉宇间自有一股傲气，但是淮阳做什么，他也跟着做。

那衙役见二人不似凶徒，放下些防备问：“你二人是做什么的？”

淮阳说自己和魏行南是北国来的商人，听说丰安县有些珍贵的草药，特地来此地进货的。

衙役一看魏行南那身昂贵的行头，当即就信了大半，又见淮阳神色坦荡不似作谎，立马就全信了。

他口气也软了下来：“是北国的商人啊，你们第一次来丰安县吧？怎么又到县衙这边来了。前边街道有家丰隆客栈，是专门供南北商贩住的，你们就去那边落塌吧，价格公道。”

淮阳乍一听，还以为是什么县太爷敛财的手段。

商贩有钱，难不成从住宿就要剥削一番？

衙役看她那犹豫眼神，没好气道：“你到底是不是北国商贩？你那些商贩朋友没有告诉过你吗？丰安县的税收大多来自南北贸易，县太爷将你们这些商贩当财神爷供奉呢，不会宰客的！”

“真不宰？”

“不宰！谁敢欺负商贩，你到这里鸣鼓！”

淮阳龇牙一乐，连声道歉说自己冒犯了，衙役这才缓了神色。又见淮阳二人被雨淋过，衙役好心给他们指了成衣铺，随口还提了几家别的商铺，有种竭力给外邦介绍自家的自豪感。

淮阳话锋一转又问：“我是从蓬安县那边过来的，那边人说县太爷要增收税银。丰安县这边增不增收啊，我们这些外来商贩要给多少啊？”

衙役这下没有顾虑了。

除了北国商贩，谁还这么在乎税银啊？

于是他耐心解释了许久，各个县当地是不收外邦税的，只有到了江口渡江，才会向商贩收税。至于收多少，那都看你买了什么货。肯定不会收太多，会让你有得赚的。

淮阳：“那我就放心了。”

县衙门口没有人闹事，淮阳也问不出什么更多的了，这才带着魏行南离开。二人顺着衙役指的路，去了那家丰隆客栈。

丰隆客栈修建得倒是很气派。

大老远的就能瞧见门口两个大石狮子，淮阳二人一下马，就有小厮过来牵马，院子里的马厩也是干净宽敞，草料丰实。

魏行南眼尖：“马厩里的马驹不多。客栈虽大，但是好似没住几个人，小心为上。”

淮阳很喜欢他的细心谨慎。

带着出门简直是多了一双眼睛。

客栈大堂也宽敞明亮，桌椅都擦得锃亮。和魏行南所说一样，此刻正是吃朝食的时候，大堂里却没几个客人，只有两个擦桌子的小厮，还有一个拨弄算盘到直叹气的掌柜。

掌柜的直犯嘀咕：“这个月生意这么差，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淮阳大喊：“掌柜的，我们要住店！”

掌柜的抬头，露出又一张愁容满面的脸。

但是他眼神一扫过气势不凡的淮阳，顿时愁容收敛，再扫过贵气逼人的魏行南，顿时眼冒精光：“里边请！二位贵客里边请！要上房吧？”

魏行南是非上房不住的。

他抬手就丢了一锭银子：“两间上房。”

淮阳倒是好坏都能住，但是谁不喜欢舒服啊，有魏行南掏钱，她当然是乐呵地去蹭了间上房。

掌柜的一看要了两间上房，更是笑得眼睛都找不着缝了：“快快快！给两位客官烧热水！没瞧见客官身上都湿透了吗！”

店小二屁颠了地去烧水。

淮阳环顾一周又问：“掌柜的，我听说你们家客栈是专供商贩住的。怎么我看这客栈没多少人啊？你这客栈不会——”

淮阳神色一警惕。

掌柜的就要把心都掏出来了：“没有！我们家绝对不宰客！要是上个月你来丰安县，我们家排队都住不上！只是这个月——唉——直说了吧，其实就是那雾妖，闹得北国的商贩都不敢来了。”

淮阳大惊小怪：“怪不得呢，我也听说了！要不是我要的药材只有丰安县有，我也不会来。”

掌柜的赶忙说：“其实雾妖没什么可怕的！只要避开大雾天，不会出事的！你瞧我们这些人不都好好的！”

淮阳笑：“是啊，我也这么想。还要托雾妖的福，那些商贩都不敢来了，我的药材回去能卖得更贵了。”

掌柜的拍着算盘赞同：“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要是那些人都像客官你胆子这么大就好了！不是我说，这雾妖一出，闹得是人心惶惶！就我这客栈都跑了好多人，还有一个客人连夜跑了，连包裹都丢我这不要了呢。”

“所以活该我赚钱啊。”

“对！就该您这样的赚！”

淮阳脑子活络，说起话来句句中听。掌柜的太久没见贵客，见到魏行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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