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后捡到了当朝太上皇》
江枕玉坐在冷风中,自坠崖醒来之后,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安静。
静得能听到他自己的呼吸,仿佛天地之间只留下他一人,从前习惯过的孤寂,此刻却像一柄钝刀,缓慢地在心口处研磨。
说来有些让人惊讶,他来到这个荒村的每一天,都在那人的吵闹下度过。
和他这个半只脚入了土的人对比,少年人精力旺盛,每天醒得早睡得晚,像个小喇叭,每天在他身边转来转去,总有说不完的话,问不完的问题。
就好像一个喧闹的梦,如此漫长又如此真实,以至于梦醒之后,甚至让人感受到细微的冷意,留下的空落感如此折磨。
当对方离开之后,江枕玉才能真切的触碰到现实,并且久违地回忆起了过往。
他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估摸着不到两月,却几乎能将他的回忆塞得满满当当,国都、朝堂、疆场,都一并抛之脑后。
如果江枕玉还是从前那样的身份,还是从前那个为了大梁百姓鞠躬尽瘁的太上皇,他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思考这是不是一场针对他的阴谋。
为了让他沦陷在这里,在荒凉的深山,缓慢地忘却曾经。
思及此,他脑海中应青炀那少年人的形象却没有发生多大改变。
硬要说的话。
那整天蹦蹦跶跶的小孩儿,头顶似乎冒出了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这算什么?美狐计?
曾经的大梁太上皇顶着门前的风雪,脸上的表情淡漠,那是他一惯的遮掩,已经在漫长的人生中成为了一种本能。
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将自己的情绪表露人前,这是江枕玉早已学会的必修课。
冬日里的寒冷足够让他的头脑清醒,并借着这个独处的时间简短地回忆这两个月来的经历。
他从来不吝以最深的恶意揣测他人,应青炀也不是个会掩藏的性子,不想放他离开这个想法,几乎要明明白白地说出口来。
是为了他欠下的银钱?还是其他的什么?
江枕玉心里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答案。
如果他想要离开这里,方才就是个很好的机会。
琼州的任何一个商贸集镇,都不可能脱离大梁太上皇的掌控,他已然有了无数种方法可以离开这里。
然后呢?一个已经被昭告身死的太上皇,就算离了这里,又有何处可去?
男人沉默着,坐在门边的木轮椅上,像是寒玉一般的美人图。
片刻后,一阵风来,房檐上的一片雪花被垂落,轻落在江枕玉眉间。
似乎有几句抱怨顺着雪花飘在耳边。
“不能长时间吹风!得了风寒又要重新养病,好不容易最近看起来健康了些,怎么又这么不小心……”
江枕玉眨了眨眼。
轻薄的眼纱之下,他眉目低垂。
他于是抬起手,扯住门口的厚帘子,准备关上这遮挡的帘子,把自己藏进墙屋之内。
然而他的动作还没有做完,就听院外远远地传来一阵脚步声。
缓慢而有力,似乎正在逐渐靠近。
江枕玉的动作停住了。
他本就耳力极佳,经历过近两月的盲人生活,此刻更是敏锐地几乎能通过脚步声判别身份。
村里的人他见过不少,来给他送过衣服的沈裁缝,承担村里砍柴工作的几个青壮年,来给应青炀送过吃食的几位婶子……
但没有一个人的脚步声能和此刻耳边的声音重叠。
大概是阴差阳错,也可能是故意为之,他没有和来人见过。
思索间,一道苍老的男声由远至近,“这些时日,那小子多亏有你照拂,长进不小。”
江枕玉的手回落到轮椅扶手上。
男人长发松散,白色轻纱遮掩,面容犹带病色,却仍无法压住玉琢似的俊美,他端坐在轮椅上,脊背挺拔如松柏。
“夫子过誉了,是他本就聪慧。”
*
年节前的物资采购是村里的固定行程,从前都是新年前十天就置办完一些必备的物品,今年略微晚了些。
没办法,这场雪灾之下,最遭殃的还是琼州,大雪封山,道路难行,村里提前探过路,也是没办法才把采买的日子拖得这么晚。
应青炀原本也不在随行人员的队列里,一是他身份不宜去人群太密集的地方,二是这臭小子乱花银子,姜太傅因为身子骨不好不能奔波,一开始真没准备放他出去撒欢。
只能说这是一场姜太傅临时起意的交易,而结果双方都还算满意。
应青炀迈着轻快的脚步一路跑向村口,远远看到那辆眼熟的驴车,立刻抬手挥了挥。
驾车的是季成风,嘴里还叼着个干枯的草叶,“不用着急,路滑当心摔着。”
应青炀显然不是个听话的主,不但加快了脚步,距离拉近之后还一脚踩到车辙边缘,动作轻巧地跃到车上,“风叔,咱们快去快回,争取不用一天就赶回来。”
季成风一挑眉,“你当这驴车是千里马呢?哪能这么快?”
嘴上虽然这样数落着,但他还是抬手便扯了下缰绳,姜太傅的宝贝毛驴便慢悠悠地挪开了步子。
临走之前,季成风向村里小路的方向瞥了一眼,隐约看到一个身影向应青炀的小院走去。
他抬手将手边的一小包干粮扔给应青炀,借着这个动作瞥了小殿下一眼,只在少年的脸上看到了欣喜,其余的半点也无。
季成风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感慨姜太傅还是这么老奸巨猾,把小殿下玩弄于股掌之间。
也是,应青炀年纪还小,心思也单纯,怎么能想到姜太傅还有后招。
起码在季成风眼里,姜太傅对这位来历不明的人始终抱有警惕心。
风叔眼里单纯无害的小白兔,此刻正在拆那袋干粮,并且偷偷拿出了一小部分蜜饯,趁着风叔没有注意到他,赶紧收到了自己的袖口里。
他那里就快没有存货了,得赶紧补一点。
随后美滋滋地坐在那里数自己从姜太傅那里拿来的钱袋。
顺便偷偷把某个自己从砖缝里拿出来的小金库也拿出来数了数,灰色的布料里装着一点形状古怪的碎银子,像是从什么摆件上硬敲下来的。
数完之后往怀里又藏了藏。
季成风也对外来人有些戒心,他有意试探,便开口问道:“殿下,我记得集镇也有驿馆,那人没说要带点消息出去?这山外的人,不可能一个亲眷都没有吧?”
这个话题他们还真的聊过,所以应青炀答得十分坦荡:“他说自己已经没有亲朋,进了山也没打算活着回去。”
和他当初设想的没什么差别,一个心存死志的人,恰巧被他救了。
也不知道江枕玉是因为什么妥协的,会不会是因为觉得和他同住的日子也不赖,所以不想死了?
应青炀边想边傻笑出声。
季成风看着情形,便知道从小殿下嘴里问不出什么,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放弃了继续这个话题。
季成风边驾车边叮嘱道:“这次你就跟着去玩,太傅说了给你的钱都可以用,但不能买些没用处的东西。”
临行前,姜太傅千叮咛万嘱咐,要让随行的人控制住应青炀胡乱撒钱的手,不能让荷包里的血汗钱随随便便流进奸商的口袋。
否则的话,转眼间就能看到应青炀买了一堆垃圾回来。
有时候是破旧的毛笔,半个碎裂的砚台,有时候是折断的一柄匕首,有时候是断了骨的折扇。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应青炀不会买的。
应青炀一边点头如捣蒜,一边口是心非:“我也没有什么东西特别想要,只是想去成衣铺看看。”
季成风头一次在小殿下口中听到这么听话乖巧的要求,一时间感动得眼泪都快下来了,“确实该置办件新衣服,老沈到底是半路出家的裁缝,衣服也就是勉强能穿……我就说殿下懂事,太傅还不相信。没事,要是不够,我这里还有点私房钱。以后出山谋大事也是一样,省不得。”
“哎!谢谢风叔。”应青炀笑眯眯地应了,自动屏蔽了结尾那句。
荒村的位置太过偏僻,和附近最近的商贸集镇之间也有一段距离,饶是季成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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