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缓步上前，茶杯与茶托轻碰着发出细小的摩擦声，直到漾出的水沫溅到手指上，灼烫令宋临风从漫长的春意中清醒过来，他才意识到这不是梦。

双膝跪下，将茶盏举过头顶，摩擦声蓦地变大了，原来是双臂抖得吓人。他忙将头埋得更深了，忽感手中一轻，面前人接过了茶盏。

真的接了过去！

宋临风还是感觉自己在做梦，就像清醒梦一般。为了确认这不是梦，他忍不住抬头偷看，那带来无尽春意的女子含着茶盏饮了一口。

翠绿茶汤从茶盏斜面滑落，女子真的饮下了他端来的拜师茶。心头犹如沸水翻滚，苏醒时的对话犹在耳畔响起。

“我名章沁绿。你既无处可去，不如就收了你当徒弟吧，你可愿意？”

人如其名，绿意盎然，谁能拒绝这样的春意呢？宋临风点头答应了。

“嗒”，一声短促而清脆的碰击声响起，章沁绿落了茶盏搁在桌上。

宋临风蜷起手指，缓缓收了手，掌心贴地，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章沁绿虚虚扶住他的胳膊，示意他起身，见他呆愣站在原地，不由勾起嘴角，提醒道：“好徒儿，快叫为师啊。”

深吸一口气呼出，萦绕周围的寒意凝成白雾，宋临风心中犹带忐忑，低低唤了声：“师，师尊。”

章沁绿绽开笑容，笑而露齿，欣然接纳了她的新身份。

那笑容宛如旋即绽放的水仙，初初绽放就露出可爱的黄色小蕊。宋临风曾在湖畔边见过，那株水仙立于凌波之上，在风中摇曳，陪伴干渴的他一同痛饮，随后便绽开这样的笑容。

宋临风眼瞳微颤，不大自然地移开视线，看向飘雪的屋外。

寒冷在不知不觉中已不那么难熬了。

拜师礼毕，章沁绿带他回到启明峰，落雪又大了几分，漫天鹅毛飞舞。宋临风一夜未眠，守着落满启明峰的大雪过了一宿，以此告别他相伴七年的寒冬。

翻动书页的声音骤然响起，无声落雪卷着劲风般的回忆朝宋临风袭去。

宋临风双眸一垂，从雪夜中抽离而出，凝视着洛玉汝握在手中的手札。

洛玉汝立刻会意，接着读道：“徒八岁，曾问其生辰，答不知，遂定初遇日为生辰。”

是吗？原来已经一年了，宋临风微微一顿，仿佛看见一滴泪落入汤中，漾开圈圈涟漪。

那日是冬季里难得的晴天，却比往常下雪时更冷。

一推开窗就是明晃晃的艳阳，树枝上挂着乱琼碎玉正滴滴答答淌下冰水，光看着就觉得寒气逼人。

宋临风靠在窗框上，一点也不觉得冷，他用小指勾出挂在脖颈的红绳，取出叠成三角的符箓握在掌心，那是章沁绿为他写下的九十春光符。

春日共三月九十日，在这隆冬时节赠他整个春光，宋临风怎能不喜？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蜜也是他来到启明峰后才吃到的，在此之前他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一种味道是甜的，在那之后他遇到了比蜜更甜的东西。

他模仿着从蜜罐里掏出蜜的动作，正要放进嘴里吮吸，却听到锅碗瓢盆叮叮咚咚响个不停，宋临风忙关了窗，快步向小厨房走去。

章沁绿早已辟谷，小厨房是特意为宋临风建的，她只会熬些小米粥，平时都是宋临风自行捣鼓吃食。如今他不在小厨房，那就只能是章沁绿了。

小厨房房门大开，宋临风蹲在地上朝里张望，望见章沁绿忙碌的身影。

灶台的火苗高高窜起，铁锅里的沸水溅得到处都是，面粉漫天飞舞，章沁绿被呛得不停咳嗽，拿着菜刀想要扬开眼前的“迷雾”。

宋临风在门前蹲得腿都麻了，犹豫着是否进去帮忙，悄悄换了重心的他正要起身，便听见章沁绿自言自语道：“整碗只有一根面条要怎么做？这不是为难我嘛。”

身子猛地顿住，宋临风小步向后挪动，直到离小厨房很远了才缓缓直起身子。

他听见了什么？

一根面条？除了那个面还有什么面是一根面条的？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宋临风又向后退了数步，扭头就跑，风雨廊的雪景急速倒退，他整颗心好像被那一根面条牵扯着，总会回想起在小厨房看到的一切。

也不知道师尊一人究竟能不能做成，宋临风止住脚步回望只露出飞檐一角的小厨房，推开房门窝了进去。

即使窝在被子中也坐立难安，宋临风干脆起身打坐静心，不久房门被敲门，章沁绿欢快的声音从门缝中传来。

“临风，起来了吗？快给为师开个门。”

房门一开，料想中的笑颜顷刻挤了进来。章沁绿用肩膀将房门又推开了些，一把将端着的盘子递给宋临风。

“快快点亮七星灯。”章沁绿麻利收拾好了桌案，示意宋临风将灯台放到桌案上。

手中沉甸甸的，却不是任何食物，而是青铜质感的灯台。灯台呈树干状，向外延伸出七根树枝，每根树枝顶端都有个凹陷的灯座，里面盛满了酥油。

见宋临风未动，章沁绿取过七星灯放在桌案上，挨个指着灯座解释：“这是七星灯，从正上方看正好是七星形状，有消灾祈福、延寿之效。”

学着章沁绿的样子，宋临风从上往下看去，才发觉七根树枝长短不一，恰好组成了七星形状。

他抬起头与章沁绿对视，眼中不解快要满出，但见章沁绿鬓发里还藏着些微粉末，只好强忍下难以言语的心情。

“弟子该怎么做?”

“只需以灵力依序点灯，快试试。”

灵力依次注入七盏酥油灯中，由起初的淡黄逐渐加深，待最后一盏点亮时，灯光已经变为澄澈的柿红色。

火光微微晃动，惹得宋临风眼底也闪起一丝跳跃。他小心翼翼地看向章沁绿，却见章沁绿点点头，说着“如此便好”，便将早已收拾好的早课课本一齐递给了他。

“时间不早了，快去早课。”说罢，不由分说将人推出了房内。

“宋师兄。”记不清脸的弟子喊住了他，与他并肩而行。宋临风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点头回道：“师弟。”

“若没记错，今日是师兄的生辰吧。”得到肯定回答后，那名弟子恭敬一礼，“愿师兄顺遂无虞，万事从欢。”

一瞬讶异过来，宋临风点头致意。

本以为只是偶发事件，却不曾想一路上许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与他打起了招呼，纷纷祝他生辰吉乐。

就这样一日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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