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人生路》
九
事情虽然过去了,可是一直都很硬气的父亲开始伤心起来了。
一天晚上,我看完电影回家,母亲在家挽柴把子,柴把子堆满了半间堂屋。
父亲不在家,我猜他一定又到瘫子爹那里聊天去了,于是我就到瘫子家去,我也是很爱和瘫子爹谈天说地的。
走到瘫子爹家门口,忽然听见屋里面父亲哭出声来了。
长这么大,从来就没见父亲哭过,我很吃惊,于是就在门外站着没敢进屋。
只听父亲边哭边说道:“下放到乡下来,我不后悔,只是害苦了我的之华啊!”
停顿了一下,父亲又接着说:“他已经24岁了,同村的他这么大的都成家有孩子了,可是他——”父亲有点梗咽了。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推门进去了。父亲一见我进来了, 慌忙用袖子擦眼泪。
瘫子爹说:“你来得正好,我和你父亲正在说你呢。”
瘫子爹是因工负伤,高位截瘫,只能长年坐在轮椅上。
“你和那个郝苹一直没有联系了吗?”瘫子爹让我坐在他身边,对我说。
“没有联系了。”我说。
“听你父亲说,那个四川省姑娘很不错的,你怎么不同意呢?”瘫子爹皱起了眉头,又问我,“你有什么打算呢?”
“我现在还不想成家。”
“你已经不小了哇!你看,二苕货他家华华和你是一年出生的,他已经有两个儿子了。”
“他是他,我是我,我不和他比。”我和瘫子爹也算是忘年交,无话不谈,说话也很随便。
“只怪我家太穷了,没有人看得上。”父亲在一边说话了。
“不见得吧!”瘫子爹拦住我父亲的话,接着说:“我们之华多优秀!远近十里八塆,论人品,论才华,有那一个年青人能比得上我们之华。”
“你还不知道吧,他妈几次托人,想给他说门亲,说了几个,别人都嫌我家穷不同意。”
“有这事?”瘫子爹有点不信。
于是父亲就说了母亲托人说媒的对象,有面前村的某某姑娘,有后面村的某某姑娘。他说的两个姑娘我都很熟,虽然都长得比较漂亮,但都是小学还没上完的,基本上是文盲半文盲,我选宣传队员时都没被我选上的。
我说:“妈真糊涂!”
瘫子爹也说:“这两个姑娘怎么能配得上我们之华啊!是糊涂,太糊涂了!”
我想让父亲不伤心,高兴起来,于是开玩笑说:“伯!你说,你觉得周边村子里,哪位姑娘最优秀?你说哪个最优秀,我就娶哪个。”
“我说优秀有什么用?你看得上人家,人家看不上你。”父亲竟认真起来。
“我来说一个。”瘫子爹也参和进来了,“和你一起教书的一个女老师就不错!”
我们学校有三个女老师,我问:“你说的是哪一个?”
“周书记的姑娘呀!一对长辫子,很漂亮的。”
大队宣传队有一次在我们村演出,演员们在瘫子爹家化妆,他近距离见过。
“周书记怎么会看得起我家?不可能的事!”父亲斩钉截铁地说。
“我看不见得!”瘫子爹有点不服气地反驳道。
“你明天就找人去她家提亲吧!我保证她会同意。”我也要来真的了。
在来这里之前,我在张家大塆看电影,是露天电影。
没有板凳,我正站着看,放映的是《柳宝的故事》。忽然,金芬端着一条板凳走过来了。
“之华老师,你也来看电影啊!”
“是啊!这么巧。”
“你一个人来的吗?”
“是啊,”我看了看她手上的板凳,“你从哪里搞到板凳的?你是几个人一起来的?”
“我也是一个人来的。”她把板凳放到我面前,说:“你坐吧?没别人了。”
我坐在板凳上了,她也坐到板凳上了。
我看电影很专注,全部精力都投入了影片中去了。
忽然,她的手碰到我的手了,我的手像触了电一样,我马上往回收,没想到她一把抓住我的手,紧紧地,不松开。
这就样,两人坐在板凳上,她抓着我的手,一直看到电影结束。
两人都没说话,一句话也没说。散场时,她拿着板凳走了,我也走了,还是都没说话,连道别的客气话也没说。
当瘫子爹提到金芬时,不知怎的,我就脱口说了那样的话。
“我看行!,你就去请大队书记做这个媒人。”瘫子爹也认真起来了。
“ 那我试试吧!”父亲有点高兴的样子了,但说话时好像底气不那么足。
“你明天就去找张书记!”瘫子爹说话时就底气十足。
十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就跑到张书记家。父亲说明了来意,张书记说:“周书记有点难说话啊。但这是好事,我去试试吧。”
因为近两年我的表现,张书记对我父亲态度完全改变了,这事要是放在前几年,那简直不可能。
张书记当天中午就去找了周副书记,周副书记一听就连连说:“不行!不行!不行!”
张书记说:“之华老师很不错的,为什么不行啊!”
“之华老师是很不错,但他家的处境太差了,我在他们村蹲点一年多,我太了解了。”
接着他又说了一句后来很有名的话:
“放牛也要把牛放到有草的地方啊!”
张书记就没再说什么了,他回话对我父亲说:“周书记说放牛也要把牛放到有草的地方。我尽力了。”
父亲把张书记的话告诉我了。这也在我的预料之中,她父亲肯定不会同意。
第二天是星期一,一大早,我正在操场上带领武术队搞训练,金芬来到我的面前,说:“之华老师,我想和你谈谈。”
于是,我就叫古清秋老师带武术队继续训练,我和金芬就来到学校后面的山坡边。
“是不是张书记到过你家了?”我猜到她为什么找我,“你父亲不同意吧?”
“我不管他同意不同意,只要你同意。”她接着说:“你感觉不到吗?我早就喜欢上你了。”
“什么时候?”
“我上高中的时候。”她停了一下,低着头说,“你还记得那次在蔡榨街上,我和小莲遇见你,说你被评上“公社第一美男子了。”
我记起来了,说:“那就是一个闹剧,大家说得好玩的。”
“我也听说过你和郝苹的事。”她抬头看了看我,说:“当时我就想,我要是那个郝苹就好了。”
“昨天晚上,我是特意去找你的。”
我回忆了一下,就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以前我不敢找你,看到你把四川姑娘都引到家里了,我就敢了。”
她接着说,“昨天晚上,我其实是和小莲她们几个一起来看电影的,我在场上看到你了,我就躲开她们,拿着板凳来找你。我有好多话想对你说。”
听金芬说到这里,我知道了她的心意,心里很感动。于是我对她说:“可是,你父亲不会同意的。”
“昨天晚上我和父亲吵了一架。我对他说,就是讨饭我也要跟着之华。我不怕穷!”
说到这里,她调皮地一笑,对我说:“我们到街上去卖唱,你弹琴唱歌,我帮你收钱。”
她把我也说得笑了。
上课的铃声响了。“上课去吧!下次再谈。”说完,她就甩着两条大辫子向教室跑去。
自那天后,金芬的父亲把她看得很紧,不许她和我单独接触。
她们村离学校最近,他父亲站在村前就能清楚地看到学校那一排房子。
有一天下午,学校放学了,师生们都回家了,我还在操场上清理武术队的器材,金芬就留下来给我帮忙。
不料,被站在村前的她父亲看到了。她父亲扛着一把锄头就往学校这边走来。
金芬看见了,就忙向村的另一边跑回去了。
晚上,她竟被父亲打了一顿。
十一
1977年的暑期就要到了。暴风雨又要来了,真的是彩虹前的风雨。
期末考试结束后,公社教育组通知我去开会。
教育组领导告诉我,因为我校新校舍建起来了,班级都集中到一起了,班级减少了,教师就超编了。
教育组给了我两个方案,让我选择。
第一个方案是裁掉两名教师,第二个方案是加办一个初中班,可以不裁减老师。
因为我们学校师资力量不足,加办一个初中班难以保证教学质量。所以我选择了第一个方案。
学校现有12名老师,只有金芬是高中学历,我和教导主任是初中学历,还有两位老师初中没读完,其他的都是小学学历。张校长是公办老师,是初师学历,这时还在党校学习。
我举个小例子,就知道我们老师的水平了。
有一位老师,初中二年级没上完就掇学了。他教四年级的数学,有一次在课堂上为一道数学题和学生争吵起来了。
这道数学题是求环形的面积,学生是先算出大圆的面积,再算出小圆的面积,用大圆的面积减去小圆的面积就得出环形的面积。
这个老师说学生的方法不行,他有好方法,他说用大圆的半径减去小圆的半径,再根据这个去算环形面积,多简单。
学生不服气,就在课堂上吵起来了。
这个老师就把学生带到我这里来了,要我来评判。
我说学生是对的,老师是错的。
这老师不服气,说都对,但他的方法简单一些。
我说这很好评判,如果都对,那结果应该相同。
这个学生很聪明但又非常调皮,常常违纪。这位老师就说我帮坏学生说话,故意伤害他这个老师的尊严,还告到大队长那里去了,大队长竟批评我不团结老师。
后来我高考政审不合格而导致落选,这也是他们找我毛病的一个由头。
有一年,为了检测民办老师的专业水平,全公社的民办老师参加数学考试,题目出得难,我也只考了96分。可是,我校的民办老师,全部都在30分以下。
在我考上大学离开学校后,民办教师教师通过考试就可以转正,我这个学校的民办老师,连考三年,没有一个合格的。
教育组的领导要我慎重考虑,他建议我选第二个方案。也是我太较真了,我没有听从这位领导的建议。
我回来向大队长汇报了情况。大队全体干部召开了一次据说是本大队有史以来时间最长保密级别最高的会议。
第二天,大队会计来学校宣布大队会议的决定:裁减老师两名,第一名是古之华,第二名是位女老师。
大队会计宣布完,什么话也没说,带着会计就走了。
我也什么也没说,收拾一下办公桌里的东西就离开学校,往学校后面的山坡走去。
金芬哭着从后面跑过来了,我对她说:“算了吧!以后也不要联系了!”没等她开口,我就头都没回急匆匆地走了。
此后有十多年,我都没到这个学校来过,回家时也是绕过学校走。
现在这个学校早已被撤销了,改建过的学校校园内长满了杂树,已经被我的一个学生买下了。
这个学生曾是我们武术队的队员。
新修的公路正好从学校门口经过,现在每次回老家,我都要在学校门口停一会车,在杂草丛生的校园旁边走一走。
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整个大队炸开了锅。
各村都有家长去找大队干部闹。
有一位家长,是我那个武术队队长的父亲,他闹得最凶。
他喝了很多酒,跑到大队书记家里,指着书记的鼻子骂 :“ 你家断子绝孙没孩子读书,老子家儿子多,都要读书。你们把这么好的老师开除了,存的什么心!”
要不是村民们拉着,就打起来了。
消息很快传遍了全公社,全公社的老师们也都为我打抱不平,很多老师找到教育组,还有找公社党委书记的。
正好这时公社开三级干部会,全公社的各级干部都到镇里开大会。
公社党书记在大会上点名批评我们大队书记,并叫我们大队书记当场站起来,当场质问:“你们怎么搞的?怎么把古之华老师开除了,你们还想不想办好学校?”
散会后,我们大队的书记找公社书记解释,说没有下放我,因为我这几年暑假都没回小队参加劳动,所以临时下放到小队劳动一段时间。
这样的解释太荒唐了!当教育组的领导向我转述时,我说:“你们相信吗?”
教育组有一位领导就是原先在我们学区当初中校长的占校长,他说:“我们也不相信!”
的确,连续三年,我都没回小队参加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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