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月亮西沉之前，巫女家的大门被四个带着醉意却阴沉得恍如罗刹的男人踢开，龙脉的古籍被他们翻了遍，连她们都不知道的秘密也被挖了个底。

被高杉晋助决意解散却固执地不肯接受潜伏于地下的鬼兵队成员被再次聚集，把各地所有的龙脉探寻一遍，只为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希望。

庙宇在海边，附近有一条很小的村落。高杉斜靠在破旧庭院的门边，独眸难得轻柔地看着那个背对着他坐在走廊上晃着脚丫的小姑娘。

从泉水中诞生的女婴，无人敢收养，寺庙的僧人好不容易才找到一户人家肯收留一阵子。

如同辉夜姬般降临的公主殿下，不过两月便长成了五六岁的小女孩，精致漂亮。

“你要带我走？”小女孩琥珀色的大眼没有对陌生人的惧怕，干净澄澈，声音软软糯糯的，“去哪里呀？”

高杉单膝跪在她面前，朝她伸出手，眼神温柔，“阿萤，我带你回家，好吗？”

大眼掠过一抹恍惚，她看着眼前俊秀的独眼男子，视线慢慢落在他浴衣上飞舞的金蝶。然后，她把手放在那只大手的手心，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容，“好。”

五岁的月见萤跟三岁的她不一样，不爱哭，喜欢笑，天真而灿烂。她十分的聪明，甚至有点小狐狸般的狡猾。

背靠着高杉，私塾的十来个学生很快成为她的小跟班，不到一个月，她的势力开始往私塾外发展。

这势头看得高杉头疼，严重怀疑当年攘夷若不是有辰马顶着，她自己认真起来都能带领一队军队杀敌。

啧，看来他们三个还真是阻碍了月见萤的攘夷大业呢。

高杉摇着头，手指不太熟练地把她睡得乱七八糟的辫子解开，轻轻地梳理。清晨的阳光从门外照进来，放眼望去，山茶叶子上的露珠轻巧地跌落，带走昨夜最后一丝凉意。

“晋晋，”阿萤晃着脚丫，忽然抬头看向给她梳头的男子，大眼巴眨巴眨的，“我是你的童养媳吗？”

闻言，高杉差点岔了气，腥风血雨都不曾变脸色的人罕见地红了耳根，忍不住敲她一记，“谁给你讲这些……老子劈了他……”

小女孩无辜地看着他，抿了抿唇，“村口的神山小子说，如果我不是你的童养媳，他就要娶我当老婆。他说他家有钱，你是穷教书的，肯定会卖了我……”

十字路口猛地蹦上那张俊秀的脸，高杉抽了抽嘴角，眼底酝酿风暴，“呵……阿萤，别听那小子的。你不是什么童养媳，那小子也不可能娶你，他还不够格。”

神山家是吧……很好，这家的人怎么专门跟他们村塾抢人？

各种暴戾的念头藏在那绿眸里头，高杉心中已有上百种让那小子后悔乱说话的办法。穷教书的？那小子知道私塾老师都是最终boss吗？

阿萤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认同地点点头，“也对，他长得有点胖，连健次那小子都不如……而且他们都瘦瘦的，胸前没半点肉肉，看着手感就不好，银时说这种底下还没长毛就到发情期的小子没什么发展空间，无论是胸肌还是他的阿姆斯特朗回旋炮……”

高杉猛地呛得咳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忍不住按着她的脑瓜狠狠揉了揉，无奈地道，“阿萤，你还小，别说这么恐怖的话……”

被揉乱一头及耳短发的阿萤跳下走廊，抬头看了看天空，忽然露出一个无邪的笑容，“呐，晋晋，我很快会长大哦，就像竹取公主一样。也许，会有王子带着火鼠裘来找我哦，Are you ready？”

高杉无力地捂脸，这家伙说话方式越来越像银时那混不吝的，他就不该让那蠢货带她去万事屋小住，说什么是为了让大家知道她还活着。才去了大半个月，她的生活习惯都懒散了不说，还喜欢乱说话，那个夜兔小姑娘送她的辉夜姬童话还被当床头故事了。

所以说，那些笨蛋都不行！

叹口气，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高杉忽然想起送她回来时银时说的话。

快要到时辰了，不需要多久，学生们便会推开院子外的竹门，嘻嘻哈哈地走进来。然后，晨课的阅读声会笼罩私塾，安静而美好。

“这里是最适合她的地方，也是她最想要回的家。”坂田银时靠在松树下，看着这座不大的庭院，绯红的眸底满是温柔，“也有她最在意的人。”

高杉晋助从一开始就知道月见萤是个心软的笨蛋。

许多年前她从天而降的刹那，哪怕在危急的关头，还是下意识地护着被她撞上的天然卷小子，以自己为肉垫抱着他砸在地上。高杉就在树下看得清清楚楚，明明那天然卷就算砸下来也不会有事。

松阳收留阿萤的时候，高杉并没有反对，甚至毫不抗拒地放任她迅速地融进松下村塾，成为他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人。

不同于松阳的温和强大，月见萤弱得让他老是担心她会被外面的人欺负。她总是傻笑着，什么人都能聊上几句，可能连坏人都分不出来……再次看到她笑着劝退前来偷窥的人，高杉不得不叹着气告诫她长点心眼。

“都是只会叫的狗，没关系嘛。”她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毫不在意。

真是个笨蛋……高杉暗暗决定等下要跟小伙伴说一下，看着她些，不然被人拐走了也不知道。

虽然是个脑子不怎么好的家伙，但月见萤的出现让村塾的日子有了很大的变化。她每天都有新乐子，喜欢拉着他们热热闹闹地做一些他们从没想过的趣事，会做一些简单的乐器压着他们唱奇奇怪怪的歌谣，也会跟他们一起期待那些还没到来的日子。

虽然每次都说她瞎折腾，但高杉其实很喜欢这些活动，每次都跟银时一起早早地准备，玩得比谁都投入。

当然，那是因为他性格本来就较真，做什么都习惯全力以赴，才不是因为想要跟他们玩闹。

岁月流逝，很多年后，高杉终于能坦然想起这段日子的时候，记忆中的画面除了恩师，也有充满色彩的时光和她的笑容。

黄昏时分，湛蓝的天空如画板染上一抹金黄，热情了一天的太阳慢慢收敛热量，温暖柔和的余辉铺洒大地，一切仿佛都沐浴在这片金黄色的温柔中。

暗紫色的短发被夕阳染上些许柔和，轻垂的眉眼沐浴在金黄色中，有种近乎神性的冷漠。高杉吸完最后一口烟，随意地把烟斗扣在门框上，然后收进怀中。平静的独眸轻抬，浴衣下摆的金蝶随风扬起，他脚步一迈便往村边树林而去。

树荫浓密的林子，只有星星点点的夕阳余光，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高杉踢了踢，从手脚的抽动来看还没有死。

个头娇小的女娃利落地提脚勾上男孩的脖子，干脆地旋身翻倒，把对方狠狠地砸在地上。

琥珀色的眸子看到那边穿着浴衣，双手缩在衣内环胸的男子，也看到他阴沉得可怕的脸色，小女娃眨了眨眼，朝他笑得甜腻。

然后，用力踩下。才刚抬起头的男孩应声昏了过去。

“哪怕重来一次，恐怖分子的本质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高杉叹口气，一步步走近那个扁了嘴一脸委屈的小女娃，“现在才摆出这种表情是不是有点晚了？”

“他们先动的手。”巴眨着大眼，阿萤很乖地举手申诉。

“但凡他们有一个能站着我可能会信……阿萤，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独眸轻扫，那几个人的身份高杉已有底，伸手撩开她运动后汗湿贴在额头的刘海，目光打量，确认她没受伤才戳了戳她白嫩的额心。

“晋晋，你不夸夸我吗？我赢了哦~”嘟着嘴的阿萤眼巴巴地望着他。

高杉晋助自打当激进派攘夷头子以来就没有被噎得说不出话的时候，但此刻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夸吧，斗殴明显不是正确的行为。可不夸吧，他家的蠢货以一敌八，才五岁呢，这战绩比他们当年还厉害。

阿萤拉耸着肩膀，大眼里的光都暗淡了。

“……还不错。”高杉扫了她一眼，别扭又干冷地道，“但下次不要拖到门禁时间……”

说完的那一刻高杉想捂脸，他到底在说什么混话，被银时那笨蛋俯身了吗？

“不对，应该说，女孩子穿着浴衣别抬腿踢，会走光……”

摔！这样说更奇怪啊！一定是被桂影响了！高杉嘴角抽了抽，抬手捂着自己的脸。

阿萤可不管他怎么纠结，被夸后笑眯眯地朝他伸出手，“晋晋，抱抱。”

高杉眼轻眯，把她抱起来，“哪里伤到了？”

趴在他肩头的阿萤想了想，随口道，“脚指头的角质层……”

高杉才刚悬起来的心一顿，没好气地哼了声，“你的角质层也参战了吗？那还真是全身心投入战斗啊……”

这不管别人死活信口开河的说话方式倒是跟之前的她一模一样。

“诶？晋晋，你的吐槽还行啊，比假发说的好多了。”

“所以吐槽是什么东西？”

五岁的脑子并不能回答他准确的意义，阿萤非常乖巧地提议他给桂打个电话，做到总理大臣之下内阁第一人的他现在有专属的办公室和直线电话。

高杉忍耐地闭了闭眼，强忍着把那个白痴宰一顿的强烈意愿，“阿萤，别跟笨蛋混一起，他会拉低你的智商，让你脑子都坏掉的。”

果然，无论什么时候，这两个白痴就不应该混一起！

阿萤趴在他肩头，偏头看着他秀气俊美的侧脸，眼珠子往下瞄了眼他松垮垮的衣襟，胸肌的线条若隐若现。勾了个不太符合五岁小女孩的笑，阿萤忽然道，“晋晋，其实童养媳也不错的……不过银时让我提醒你还要忍耐一下，别对未成年少女出手。”

高杉脚步一停，忽然露出一个昔日的残虐笑容，“……老子要去江户把那混蛋干掉！”

那种脑子里全是垃圾的混蛋天然卷也不应该存在啊！

蓦地，细碎的窸窣声夹杂着蝉鸣响起，高杉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危险气息。幽暗的绿眸扫了周围一眼，把怀中兀自把玩着手指头的小女娃抱紧。

“晋晋？”她似有所觉地抬头。

“闭眼。”高杉手捂上她那双纯净的大眼，轻声道。

下一瞬，高杉身形爆闪，他们原来站的地方顿时插进两把长刀。

看到陆续从树影里走出来的天人手中的武士刀，高杉咧出讽笑，眸中杀气浓郁，“我们家门禁时间过了，我可没空跟你们玩。”

一手抱着人，他迎上袭击而至的天人，探手间长刀已然在手，凌厉的刀光划破黄昏过后沉寂的空气。血色飞溅，他极快地穿梭在敌人中，所到之处带起一片血雾，浓稠的鲜血溅落在树干上。

鬼兵队的总督大人，哪怕归隐田园，也依然能一秒回归杀伐果断的厉鬼。

猛地，对方拼死的横劈从后方而来，杀气让阿萤吓了一跳，忽然趴在他肩膀企图以手去挡，“晋晋，危险——”

横劈的刀瞬间跌落，连带着对方的手。温热的血沾湿了她的手臂，透过轻薄的意料烫着她的皮肤。阿萤眸光轻动，许多破碎的画面瞬间被塞进她懵懂的大脑，那些血腥与杀戮的过去，他们放松的笑脸……

“呜……”脑容量还小的头痛得她叫了出声。

高杉眼神一厉，安抚般以下巴搁在她的头顶磨了磨，下手更狠。

懒得逼问对方的目的，高杉干脆地把所有人杀尽，然后才想起自己没有带手机的习惯，顿时有点郁闷。

他是老派人，不习惯那些所谓的新科技。

叹了口气，偏头却对上一双若有所思，甚至有点探究的琥珀色眸子。刚才杀戮时还冷静的高杉蓦地一惊，心底掠过一丝不安，声调都难得地微颤，“阿萤……”

“晋晋，你果然不应该夸我……”她软糯的嗓音有点失落，“我还差得远啊……”

高杉一噎，大手捂上她的眼，“小孩子别看这些，会做噩梦的。”

才五岁而已，心就这么野了吗？高杉隐约觉得教育还是得从娃娃抓起，要不明天起给她加节思想品德课？

永远25岁的月见萤总是伴随着一些奇迹般的事重新回到他们身边。

攘夷战争几年，高杉三人已经成为声名大噪的战争名人。阿萤以实力赢得了军中诸人的认可，高杉就算有丝担忧，也同意了她留在军中，留在他们身边。

没关系的，高杉这样跟银时他们说，这一次他们一定能保护她。

有了她的军旅生涯比之前多了一丝欢快。在战场之外的地方，她一如既往地喜欢发掘很多乐趣，甚至跟桂一起恶作剧。原本吵架最多的是他和银时，但她来了之后，高杉干得最多的事给她收拾烂摊子，然后再跟银时吵架。

第一次觉察自己有异样的心思，是在花街上。他和银时指名了同一个游女，当时只觉得是跟那个混蛋天然卷的竞争决不能输。等到跟那个游女独处之时，他才惊觉那个游女跟阿萤有几分相像。

例如，她们的身材都很好，尤其是胸……咳咳，又例如，那个游女的眼睛也是琥珀色的。

她贴近的时候，高杉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换上另一张美丽的脸庞。他一直努力保护着的那个女人……也会像她这样依进他怀中，如同她惹事后扑进他怀中一样，眼中只有他……甚至，只要伸手，便能把她压在身下肆意……

心思纯粹，性子正直的少年高杉被自己的妄想惊吓到。什么时候起……他对她会有这种心思？

惊吓之下，他顿时满脸通红，耳根烫得几乎能灼伤人，连忙一把抢过游女手中的酒杯，挪了两步自己灌了起来。

那一夜，高杉喝得两眼通红，完全不敢再看身边的游女一眼，生怕自己的妄想会让他想到什么奇怪的play。

军中男人多，什么混话没听说过？但，那是他们家的姑娘……怎能亵渎？饶是他都不可以！

那一夜的慌乱被他藏在心底，至少在那姑娘再次惹恼了发小，笑着扑进他怀中求帮忙时，高杉能勉力维持面容的冷静，不至于让其他人窥见他心跳的紊乱。

那时候的他，脑中只有老师，救回松阳是他唯一的目标，那一抹异样的心思很快被他埋进了心底。

只是，高杉偶尔还是会想，在救回松阳之后……她也会回到那里吧，他们的家。那时候的话……

夜色笼罩着褪去喧闹的私塾，高杉很认真地打了个电话给桂，言辞正气且严肃地告诫发小别再污染自家的蠢货，顺便让他去处理那些偷袭的天人以及追查背后的缘由。

他很清楚，桂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而且……高杉又是一叹，哪怕他不下令，鬼兵队的人也不会袖手旁观。

他们意外地坚持呢……高杉对武士变平太和又子有丝愧疚，当年为了又子重新建立的鬼兵队，如今却被他舍弃……

可是，彻底解开了多年心结的他如今只想在这个称得上家的地方，守护他想要守护的人，如老师和她所愿，自由地活下去。而鬼兵队的他们，也应该有新的人生，没决绝解散均是他的私心，想要给阿萤的未来多一层保障。

蓦地，危机感瞬间狂袭而上，高杉眼神一厉，翻身跃起。

同一时间，灯火骤然熄灭，凌厉的刀锋从下而上袭至。刀刃的冷光与烟斗的对碰，迸发出强烈的气流，对方的力度一重，烟斗柄顿时碎裂。

高杉抬腿狠踢，借着反作用力翻身跃后，动作极快地取过摆放在架子上的长刀，迎上对方的迅击。

交手不过数招，高杉便觉得不妥，眸底异色突起。对方的一招一式，都有熟悉的痕迹，速度极快，但套路杂乱，像银时那种奇招，也像辰马那种稳打稳扎，突击之时有他的影子，那敏捷灵活的身影越发眼熟。

笑意流转在深幽的眸底，他的辉夜姬回来了啊……

窥见那刹那的空隙，他狠狠挥刀，打飞对方手中的长刀。下一瞬，对方横踢袭来，高杉拦下攻击，反手抓着对方的脚腕一扯。

嗙啷的声响，他为肉垫砸在榻榻米上，对方整个人跌进他怀中，千钧一发之际以手护着他的后脑撞上桌子一角。

被夺过的长刀利刃刺进他脸颊边的榻榻米里，泛着冷光的刀身映出他的眼眸，悄然泄露几分温柔。

“痛……”轻柔的嗓音带着委屈和抱怨。

探手把她的手握在掌心轻抚了下，高杉挑眉，严肃地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穿着浴衣不要踢腿，会走光的。”

“这么黑你也能看到吗？草莓还是桃子？”带笑的嗓音从上方传来，长发轻垂在两侧，属于她的气息笼罩着他。

“一回来就动手，就这么对待劳心劳力抚养你的老师么？”高杉叹息般抬眸看着她，那张脸终于与记忆中的她重叠，琥珀色的眸子在夜色中依然明亮。

他们熟悉的月见萤，终于回到他的身边了啊。

“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阿萤笑嘻嘻地俯视着褪去中二色彩难得温顺的男子，玩心顿起，伸手捏着他光洁的下巴，“哎~没想到安静了两年，晋晋宝刀未老哦~”

挑眉，唇边慢慢勾起讽笑，高杉蓦地伸手扣着她的手腕，腰一用力，两人的位置瞬间对调。

清冷的烟草夹杂着些许松香的气息倾泻而下，莫名地让她心头一跳，女下男上的姿势让室内的氛围多了几分暧昧。

大手扣着她的手腕定在她头顶，高杉整个人悬在她上方，腿压着她的，眸光掠过异色，浅讽笑语，“阿萤，你是我教出来的……还没到青出于蓝的地步。”

墨色的长发凌乱地散落在榻榻米上，不合身的浴衣因方才的打斗而微松，衣襟有些松开，露出精致的锁骨与白皙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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