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虹太子陵位于京城正东二十里，以帝陵规制修建，仅封土堆就高达十丈。

当年太子去世后，关于墓葬形制朝廷也进行了一番争论。循成礼，仅帝王墓葬称为陵，其余均为墓。但不知是皇帝对太子情感太深，还是太子已然监国成了半个皇帝，这番讨论的结论就是，按帝陵规制修建，且要工部尚书亲自操刀。

正常帝陵都是皇帝生前便开始修建，奢华一些的修建跨度可达百年。太子死前风华正盛，且并未登基，完全没有这方面准备。但修建规制又高，所以工期十分紧凑熬人。等到太子正式下葬时，许多工匠也随之而死，包括工部尚书，据说就是赶工期累死的。

晋竹影从三皇子那听说太子陵里可能有消息之后，执意从韩卓手中抢来探察太子陵的活计，心道如果要查，秦昭肯定想亲自来。

眼下秦昭与晋竹影二人快马加鞭向城东赶去。

其实不仅二人。

那日秦昭去找了黎江后，才得知他在五皇子的温柔软禁下不敢做大动作，一直在做小伏低配合五皇子监管，想去找秦昭又时刻有人死死盯着他。幸亏有红胸脯机灵又来无影去无踪又认了秦昭当主人，一夜里多次在二人间往返，而并非把信送到晋竹影那里去。

“给黎江，知道不？你敢送到晋竹影那里我就扒了你的毛。”秦昭对红胸脯正色道。

红胸脯眨眨眼睛，努力叫出乌鸦清脆的声音，跳上秦昭肩头亲昵一蹭，并不在意秦昭的威胁，而后振翅向北衙禁军飞去。

秦昭收信得知黎江处境后很是懊悔，而黎江同样为引狼入室而感到惭愧。他一早就知道横舟与晋竹影是为三皇子夺嫡才来的，也知道他们接近自己与秦昭是为行事方便。但由于他和横舟的交情，就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没想到三皇子竟也是歹人！

秦昭边骑马边不动声色往后看——黎江派的保镖小队应该正在不远处跟着，以防万一。

“阿昭，你上次来太子陵是什么时候？”晋竹影没察觉到秦昭的走神，一心想着与她交谈和解，思索了半路后终于找了个应时应景的问题开口道。

“我没来过，”秦昭冷淡回答，见晋竹影吃惊的表情，嗤笑道，“有什么好疑惑的？他们心里有鬼，自然要防止一切可能被我接触到证据的机会。”

晋竹影点头，勒住缰绳放缓速度：“这是拜托郑忠要来的太子陵设计图，还有陈斯拿到的太子陵巡防图，你也看一下，一会儿尽量避开守卫，避免伤亡。”

说最后四个字时，晋竹影向秦昭背上的金乌弓看了一眼。

避免守卫的伤亡。

秦昭抬头，接过两个本子，低头研究起来。

安静片刻后，晋竹影轻声问道：“我最近有做什么事情惹得你讨厌吗？”

秦昭一愣，下意识回答：“没有。”

“那为什么你最近都不愿与我一同行动了，反而去寻叶长年？”

秦昭没有抬头，好似在专心研究地图。

“你是不是变心了？”晋竹影问道。

秦昭一直在等着晋竹影问她些什么，但没想到是如此幼稚的问题。她自从答应了与他一同来探太子陵，就在思考晋竹影为什么要她来，三皇子为什么允许她来。

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他们知道秦昭在太子陵中有用。

至于什么用处，秦昭眼下还不知道。

秦昭想问晋竹影，到底什么时候才与自己摊牌。晋竹影问秦昭，是不是变心。

秦昭皱眉看着晋竹影，久久没有回答，而晋竹影回头看了她一会儿，一直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答案，轻叹一声，转过身去。

起风了，秋天的风吹在脸上微凉，已有零星枯叶落下，吹乱思绪。只有马蹄声哒哒哒地往前走，好像眼下唯一还有规律的东西。

不多时，马蹄脚下的土路变成了青砖路，再向前走个半柱香，两座高大阙楼出现在视线中央，白虹太子陵的汉白玉神道就在秦昭眼前。

“这么华丽。”马匹知趣停住脚步，秦昭不由得瞪大眼睛感慨道。

“下来。”晋竹影已然翻身下马，把缰绳拴在一旁。

秦昭登时回神，立刻跟上晋竹影。

“地图和巡防计划你也看了，”二人走上神道，晋竹影边向两侧打量边轻声道，“神道这边没人把守，日常的守陵人也多是普通官员和陵户，没有特殊戒备。”

“我们要进去对吧，你看这地图不全，”秦昭拉开奏折般的地图，“没画完，还空这么大一块。”

晋竹影摇摇头，边说边指着图上对着看：“这是郑忠能拿到的最清晰详细的平面图，你看这边是神道，石相生，前边会有碑和大殿。”

神道尽头立有两尊石狮子，不同于常见的威猛凶狠，这两头石狮子面目柔和秀气，很不符合皇家形象。

但很符合秦白虹的形象。

秦昭越走越心底不忿：他们走这么半天，愣是一个守灵的官员和陵户都没看到，巡防计划根本就是摆设。汉白玉神道地面是干净的，秋风吹过，落叶已经积攒一些，又说明不是每天打扫。对太子陵尊重是有的，但很有限。

秦昭压下心底思绪，凑近晋竹影道：“三哥有没有说太子陵里面具体有什么线索？是有嫌犯躲到这边来了吗？”

“具体不清楚，是刑部侍郎的三儿子说在太子陵留了东西，可助夺嫡。”

可助夺嫡？！秦昭闻言心中一紧。她只道自己被邀来此是有用处，但若线索是夺嫡相关的，自己能活着看到线索吗？

她再次假装不经意向身后望去。

四下寂静，没有陵户，也不见黎江派来保镖的身影。

晋竹影没注意她走神，继续皱眉道：“你我还是要时刻警惕。我与那三公子曾有过节，只盼他此番是诚心相助。”

两人走到大殿中央，对着太子的牌位深鞠一躬，而后跟着平面图指引绕过庭院，绕过两人高的碑刻林，又绕过两座阙楼后，回到了原位。

“怎么回事，这图画错了吗？”秦昭从身后凑近对着地图研究的晋竹影，没注意脸已经全然靠在他的肩上。

晋竹影浑身一颤，牙关微微咬紧，轻声叹息：“对着图看是没错，但我怀疑我们走错了岔口，再走一遍吧。”

然而在秦晋二人把原来的路一摸一样重新走一遍之后，依然回到原位。

“鬼打墙？”秦昭疑惑环视四周。

鲜有人来祭拜的陵墓里鬼打墙似乎挺合理。

突然，身后林中惊起成群飞鸟，秦昭被唬一跳，猛地回头看去，只见树影憧憧摇晃，并无人声。她拿起金乌向晃得最凶那棵树连射三箭，没有声音，又自嘲一笑。

希望身后没有追兵，也希望她没有伤及保镖。她自从反应变得迟钝之后，似乎神经有些过于紧绷了。

相较之下，方才这一连串响动，晋竹影都没有抬过头。

“研究明白了吗？”

晋竹影抿紧唇，眉头紧锁：“我不确定，再走一遍试试。”

二人第三次回到原位。

就在秦昭准备发火时，晋竹影突然道：“我明白了。”

“怎么？”秦昭一句国骂憋在口中，急刹改成了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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