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枝》
“呸呸呸!你这臭道士瞎说什么!敢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看你真是……”
“春花。”
春花本来要去搡那臭道士,但白栖枝一开口,她便也只能愤愤止住动作,向后退了回去。
那道士登时笑得见眼不见牙:“哎呀呀,我只说她身上的鬼多,又不是说她身上的那些鬼要害她,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况且——”他低头小声嘟囔了一句,白栖枝没有听清,等到这人再抬头,只对她说道,“放心吧,你身上这些鬼不是来害你的,她们是来救你的!”
说完,他也不顾春花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兀自大摇大摆地转身就走。
有春风梳过寂静的庭院。
道士宽大的破旧道袍袖子甩得呼呼作响,一步三摇,嘴里开始含糊不清地哼唱起来。那调子古怪又苍凉,像是荒腔走板的乡间小调,词句清晰却如冷雨浇头:
“月弯弯,影幢幢,新魂旧鬼撞胸膛,
非是冤亲非是债,身死千千趟。
前头坑,左边刀,右边火海万丈高,
哪个‘我’跌进去,便来此间告。
莫惊惶,休悲号,万鬼托身命一条,
骸骨铺陈此间路,托你步步高。
千条命,万般巧,才铺就你脚下道,
莫问她们何处去,魂散天地渺。
魂散天地渺……
托你上云霄……”
歌声渐行渐远,最后几个字“上云霄”带着一种诡异的飘忽感,尾音袅袅,竟似有无数细碎的女声在应和、叹息,随即又消散在风中。
不待白栖枝反应过来,那道士身形一晃,已然消失在迎春花下,碎金般,斑斑驳驳的阴影里。
春花掐腰不满道:“小姐,他怎么唱歌跟说梦话一样?真难听!”
白栖枝默然不语。
倘若没有那次坠湖,她未必能明白这道士的歌谣该是何意,可如今,她大概明白一些了。
那些所谓的鬼并不是她身上背负的冤孽。她们或许是其他尘世中的她。
——身死千万个,铸成一个我。
她们是来帮她的。
她们是来救她的!
“枝枝。”
身后有人轻唤,白栖枝猝然回魂,转头,就见着沈忘尘和芍药缓缓向她而来。
前者见她一副失神的模样,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白栖枝摇摇头。
她没有说方才的事,只是举了举手中的红丝绦:“只是在想祈福时该写些什么愿。”说完,又问,“你要不要也写一点?”
沈忘尘摇摇头:“算了。”也问,“枝枝打算写什么?”
写什么?
白栖枝蘸墨舔笔,写下一行清秀的簪花小楷。
第一条——
“一愿林听澜早日归帆,风波尽处见平安。”
第二条——
“二愿沈忘尘沉疴可散,康健无忧岁岁安”
第三条——
“……”
第三条。
染墨笔锋悬于赤红红绦之,庭院里春风拂过,道士诡异的歌谣似乎还在耳畔低回萦绕:
千条命,万般巧,才铺就你脚下道,莫问她们何处去,魂散天地渺。
魂散天地渺,托你上云霄!
白栖枝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决然,在第三条红绦上郑重写下第三愿:
“三愿‘白栖枝’魂归地府,来世托生福寿全。”
笔尖放下,白栖枝指尖微凉。
她的名字落在红丝绦上,显得格外刺眼。
一旁的春花见了,急忙大叫道:“小姐,你这……哪有活人祝自己早日魂归地府的,不吉利、不吉利!”
她抿着唇,面容急切,甚至都想让白栖枝重新写一条。
可白栖枝只是对她甜甜一笑。
——莫问她们何处去,魂散天地渺,托你上云霄。
她想,她应该将这红绦挂得高一些,这样天上的神仙们或许就能看到她的愿望了。
可是——
蹦!
蹦蹦!!
蹦蹦蹦!!!
白栖枝好气恼。
为什么她都已经这么努力地蹦高了,却连最矮的那根枝子都够不到?为什么她会生得这么矮?为什么只有她够不到?
最生气的时候,白栖枝甚至撸起袖子就要展示一下自己的爬树技巧。
“芍药。”
身后人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白栖枝手中一空,下一秒,就见芍药足尖轻点,蓦地掠上枝头,带有薄茧的指尖衔了一根花枝,俯身问她:“白小姐,这根可好?”
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白栖枝俨然是林家的正统主母,可私下里,他们还是更愿称她为小姐,仿佛这样就能掩盖她早就嫁进林府的事实。
而这正是白栖枝想要的。
她用手在眼睛上搭了个凉棚,抬头,欢喜询问:“芍药姐,能不能再高一点?”
“这样?”
“再高一点!”
“这里?”
“再高再高!”
眼见几乎要见不到芍药纤细的身形,白栖枝这才心满意足地朝上头大喊道:“好了芍药,就在那里吧!”
花枝颤抖,抖落一树嫩黄迎春。
有成朵成朵的迎春落在白栖枝发间,她手搭凉棚视线太窄看不到,却叫阴影外的沈忘尘瞧了个分明。
迎春树下,花影摇动,枝叶交错间漏下的阳光斑驳如碎金。
少女玉面淡拂,素齿朱唇,映着春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正合青春亭亭一万岁。
倏而花枝又抖,是芍药顶着一头迎春从树上跃下,正巧又落得点点金黄坠入春花鬓间,三人便这样低头互相拂花拨叶,好不热闹。
唯独沈忘尘一人坐在轮椅中,远远看着,脸上带笑。
他像是独立于三人之外的某人,无法融入,又不能擅自走掉,只能这样坐在原地静静地看着。
一切似乎又回到他在学堂一人独处的那段时光。
少年十五六岁,正是血气方刚、喜爱热闹的年纪。那时候,他见学堂里的其他人也是这样在远处笑着闹着好不快活,而他却只能像个丑角一样坐在原地捧着书本偷偷去听、去看、去偷偷地艳羡。
难道他就不想融入进去一起与同窗笑闹么?
可是,他身份低微,又连个玩伴都没有,又从哪里能得来勇气与他们攀谈呢?
寂寞。
越是处在欢欣的氛围里越寂寞,越是看他人开心越寂寞。
无边无际的空虚感几乎要将沈忘尘吞噬殆尽,这种阴影,是他一辈子都无法释怀的恐惧,哪怕时至今日,他依旧无法与孤独和解。
“公子。”思索着,芍药淡着一张脸来到他面前。
“嗯?”沈忘尘挂着笑微微抬头,就见这人捧着一捧迎春花,僵硬地站在他面前。
未等沈忘尘询问她要做何事,就先听到芍药低声轻语一句:“主子,对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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