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停留世间已久，不断重复生前的生生灭灭，魂魄虚弱，总有一天，会消散的。”叶子劝说。

蜉蝣不以为然：“所以，我才需要吃水鬼呀。”

“可这里太偏僻，我只能把人拉下水，让他们变成水鬼再吃掉。”

蜉蝣的声音清脆悦耳，说起这般话时，眼神也澄澈无知似的，看起来就与一般小女孩无异。

“自然万物，弱肉强食，他们弱，被更强的我吃掉，这不是很正常吗？”

她这一番话，直接叫四个人都沉默了。

“她能有什么怨气？我觉得我们才该有。”时渊道。

“那……你不愿转世的原因，就是因为你活不过一天？”江芜问。

时渊又道：“可是她已经活了很多天了呀，还杀了七个人！”

蜉蝣道：“对，我最长的一次，也活不过午夜。我不明白，同在天道之下，凭什么，我与我的族人只能活一天？我想要打破这样的规则。”

时渊道：“这还不简单，用养魂的法宝就好。”

他一挥手，召出几样法宝漂浮身前：“看看你喜欢哪个？”

蜉蝣拿了一个顺眼的葫芦：“就算可以，但……难道我要一直靠这个活着？”

次日清晨。

蜉蝣再度踏水而来：“看来不行哦。”

叶子道：“你魂散多次，每日清晨重聚，或许我渡些阴气给你，你便不会再魂散。”

当晚，蜉蝣再次住进宝葫芦，叶子向里面渡了许多阴气。

次日清晨。

蜉蝣再度踏水而来：“看来也不行哦，你们还有什么办法，一起上吧。”

司玄道：“你已是鬼身，本不必再遵循朝生暮死，何况从你生出那日，到现在早已过了一日。你自己想通了，怨气自然就散了。”

江芜觉得这话特别在理，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没有活过一天？”

蜉蝣理所当然道：“三界众生，偏蜉蝣朝生暮死，我虽得人形，归根结底也只是一只蜉蝣。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们？你们这些别族修士寿命恒长而不自知，这是我一辈子所求，也许很可笑吧，我的一辈子，也只那一天。”

江芜明白了她的意思，就算化为人形，成为鬼身，她还是觉得自己是一只蜉蝣，生活在这方池塘里。

“既然长寿是你一生所求，那我有一个方法，不知道你可否愿意一试？”

蜉蝣答：“当然。”

江芜指向水面滑动的几只蜉蝣道：“你现在是一只鬼，遵循你所认定的规则朝生暮死，是因为你身在此处，生在这一群蜉蝣里，你与我们回冥界，也许就能脱离这里的规则。”

蜉蝣犹豫了，哪怕是求生的那一天，她也未曾离开过这方池塘。

“往外走，规则是会变的。”江芜道。

“万物法则由天定，真的可以吗？”蜉蝣问道。

“万物法则由天定，但有些规则却是自己施加的。”

“那……好吧，试一试。”

二人交谈至此，叶子已经拿出小石碗，蜉蝣答应的那一刻，便已经魂入碗中。

时渊不禁感叹：“就这样？”

“就这样。”江芜强调。

她拿出面旗：“第三只鬼，叶子。”

三人同时看向叶子，脸上露出疑惑，江芜继续念道：“十七年前为鬼差，而后辞差，成了夜游原上的恶鬼。”

“这……这不是变简单了吗？”时渊笑道，“叶子与我们回去，我们就能见到冥主。”

叶子轻笑摇头：“被收回去的恶鬼会被送去地狱，等年满后魂魄还健全，方可投胎。”

“我们可能向冥主用一个条件，将你换出来？”司玄问。

“这是有损冥规的，恐怕冥主不会答应。”

“那……叶子有什么执念，连鬼差都可不做了？”江芜问。

“寻道。”叶子的眼眸是黑色的，黑得发亮，“我现在有一条路或许可以寻到我想要的道，怎么会愿意去做人？不过，我没有需要化解的怨气戾气，你们可以强行把我绑回去。”

“这怎么行？”时渊道。

“难怪只给我们三只鬼，叶子就是其中一只。”司玄道。

这话提醒了江芜，他们所有的三只鬼，其中一只正好是叶子，了生堂的鬼差，就像是提前给他们备好了这四张面旗似的，只等他们去拿。那叶子呢？是恰巧与他们遇上，还是算好时机与他们共往了生堂？

叶子特意对她说，见过她的几世魂魄，其中一世为祟族，是随口说的还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归元分她为两魂，一魂瑶清掌神力在上界，一魂为江芜修于下界却屡屡早逝，是为了什么呢？

“叶子，你所谓的路，是什么呢？”江芜问。

“混沌，一条通往三界之外的路。”叶子看向江芜，“没错，我是祟族。神女殿下，应该不会滥杀无辜吧。”

“自然。可混沌，为什么会是通往三界之外的路？”江芜问。

时渊也反应过来：“你是祟族，莫非是决明派来的？”

叶子没有否认，回答的是江芜的问题：“祟族是三界之中少数能掌握并修行混沌的生灵，混沌是开天辟地后的原始力量，无论是灵力还是你现在所掌的神力，都是源自于混沌。可笑世人，无法完全掌控混沌，便视之为毒物，避之不及。殊不知，混沌才是我们唯一的出路。唯一可能摆脱这荒诞的天道法则的出路。”

“天道法则……荒诞？”时渊心虚地看了一眼几人的上空，唯恐出现一片劫云。

“难道不吗？”叶子反问，“善恶，是非，黑白，我都看不见。这个世界，一片混沌，却排斥真正的混沌。”

沉默片刻，江芜又道：“并非排斥，祟族于他族，也许就如蛇于鼠，鹰于蛇，这亦是自然万法的一部分。”

“冥主会见你们的。”叶子最终道。

话罢，她掷出手里的面旗，江芜三人的面旗也脱手而出，四张面旗构成一个小旗阵，眨眼睛便将另三人传送了去。

*

冥界似乎只有无尽的夜色，只是比人间的月夜亮上许多。

等待三人的，是一名青面鬼差，前面，是一条通向溪流岸边小亭的长廊，溪流的另一方，是一望无际的红色花海。

面旗一一落回了三人手中，时渊惊道：“她竟是冥主派来的吗？”

青面鬼差奉上两株枯草：“这是三位所求。”

“这是归灵草？”江芜问。

“是。”鬼差如实回答，“神女大人，主邀您一叙。”

时渊赶紧取走了自己那一份归灵草，另一份由司玄先收着了。

江芜沿着长廊去了那处小亭，司玄问时渊：“你不离开？”

时渊道：“受人之托，看顾神女。”

江芜独行长廊之中，远远看见小亭里坐着的男子，身形轻薄，乌发披散。他一袭幽蓝长袍加身，衬托得肤色极白，两根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枚黑玉棋子，正垂眸落子，却似不知下在何处似的，单手悬空，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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