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往往的大厅里，细碎的光点就那么洒在熟悉的身影上，身后的玻璃门不停开关，暖风灌进了宽大的衣袖。

及苏拉回了自己的理智，抬手抚平衣袖，抬起头，礼貌地弯弯唇角，“你好，芮总，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我是……”

“及苏。”面前安静许久的人忽然开口打断她，声线平缓，但字字清晰，“你好，曾屿不止一次夸过你，期待有机会合作。”

他一句话说得云淡风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配合她，仿佛就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及苏收回视线，没再回应他的假客套，径直越过他，抬头走向电梯间。

曾屿追着她的背影看了眼，满脸写着新奇，又转头盯着芮原瞧，眼神炙热得像是丢过来一个火球。

芮原本就烦躁，不耐地低头瞪他一眼。

曾屿仍旧笑眯眯，“芮哥，你发现没？及苏好像不太喜欢你……真是难得一见啊，我竟然能见到有人把对你的厌烦这么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芮原伸出手，把他挂在领口的无框眼镜摘走，轻飘飘问一句，“走不走？”

曾屿对他这副隐忍不发的样子再熟悉不过，干笑两声，扯了扯领带往前走，“走……”

时机正好，他们走到电梯间的时候，及苏刚走进电梯，抬眼看过来。

她的眼神从尴尬停住的他身上，慢悠悠转到斜后方的芮原身上，看起来刻意又自然。

“芮总不走吗？”她探出上半身，抿唇笑着问。

曾屿明显感觉身边的呼吸声重了几分，刚想抬手替芮原拒绝。眼前人影晃过，伴随一声沉重的“彭”，他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在眼前快速合上。

“靠！”他提着两个电脑包站在原地，咬紧牙关，几秒后，中气十足骂出一个字。

显示屏的数字不断变化，电梯向上平稳运行着，电梯里的两个人也平稳地站在最里侧的两个角落，一句话不说。

到达七楼后电梯停下，几个酒店住客拖着大小不一的行李箱走进来，不太灵活的滑轮在地板上摩擦着，发出悠长的一声轻响。

及苏站在角落没动，两秒后，头顶忽然笼罩一片阴影。她抬头平静地和芮原对视一秒，歪头笑一下，“你被挤过来的？”

“嗯。”他的气声几乎听不清。

及苏冷不丁抬手推开他，失去阻挡，视野里瞬间明晰。三四个鼓鼓囊囊的行李箱围在中央，旁边腾出一大片空地。她伸出手指比划一下，推测在这块不算宽敞的空间里，至少还够再站下两个像曾屿那样的成年人。

芮原望着揪住自己衣领的手，鬼使神差地抬手贴近，无声无息地缩短距离。可惜没碰到，衣领就被松开了，只挤成皱巴巴的一团堆在他颈侧，显得有些狼狈。

他目光未动，状似自然地放下手，感受着浅淡的呼吸隐隐拂过他耳廓。

“被行李箱挤过来的？”及苏踮脚凑近他肩侧，又问了一次，语气中透出似笑非笑的质疑。

芮原偏头看她，不动声色地轻咳一下，淡淡回，“看错了，以为那个箱子往你这边撞……”

“芮原。”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堪堪盖过她的声音，可她手掌的热度却结结实实地传到了芮原的脖子后。

他被迫弯下腰，低头看她，坠入了她眼里无尽的漩涡中，感受着她平静的怒气，“骗人，别把自己都骗过了。”

话说完，及苏果断松手，走上前按了下按键，赶在电梯门合上之前快步离开。

走廊上灯光明亮，两边的展区摆着蓝绿色陶瓷花瓶，釉质温润。这次酒会安排的宴会厅在这层楼的最里面，及苏顾不上欣赏，不自觉加快脚步，屏住一口气直冲向会场内。

直到冷气扑面而来，她才顿住脚步，蜷缩着手指攥紧了衣摆。

“及苏，你怎么才来……”王一禾端着满当当的餐盘走近，凑到她耳边小声念叨，“这芝士年糕也太有嚼劲了，你来一个吗……”

及苏接下她递过来的叉子，选了一块还没来得及往嘴里塞，就被她忽然一嗓子吓得年糕掉回了盘里。

王一禾不住地拿胳膊肘推她，刻意压低的嗓音里是止不住的激动。

“你快看门口，跟胡哲握手的那个男人……好像就是百木的创始人。”

及苏偏头看一眼，抿唇回，“嗯，他就是，百木的芮总。”

芮原不知何时将西装外套脱了，衬衫袖口扣得严严实实，更显得手指修长分明。他站在胡哲身侧，只虚虚跟胡哲握了一秒，就收回了手，透着股礼貌的疏离感。

“那你找机会赶紧去啊……别被胡哲抢先了。”王一禾瘪瘪嘴，拿叉子戳了下盘子边缘，“听说总部提要求了，就要签百木，要签就签最强的，以后还想把心理课程作为公司管理特色的一环推广出去……胡哲想偷摸找熟人替上都没可能，所以才急着办酒会。”

及苏咬了口年糕咽下去，顺嘴问，“总部知道要签百木？”

“对啊，窦总提前报备过，把百木品牌和创始人信息都提交上去后，总部按照流程了解过这家公司……”王一禾拿纸巾擦了下嘴角，激动地继续说。

“我跟你说哦，百木虽然是家新公司，可它后面可是蓝礼集团，这家公司之前主要涉足影视领域，但这几年也发展了其他，背景和实力都不可小觑……”

及苏恍惚了一下，自言自语道：“蓝礼……这名字我在哪听到过……”

王一禾关切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你怎么了……嗨你也不要太担心，你看那位芮总，在这种场合游刃有余，也可以称得上不近人情……但你再看看胡哲那表情，肯定是聊得不顺利，你还有机会……”

及苏抬眼望向宴会厅中央，深吸一口气，“嗯，我会去找他的。”

几步外，玻璃杯碰撞的清脆响声和谨慎的客套话一刻不停。香槟杯抬起又放下，彼此间客套周全，却也很难盖住其中隐藏的距离感，甚至也可以说是排斥。

胡哲望着自己被推开的酒杯讪笑一声，不死心地继续说：“芮总，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我提的建议，毕竟这样，对我们双方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是吗？”芮原慢条斯理地抬眼看他，嗓音低沉，声线很稳，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胡哲硬着头皮跟他对视，张开嘴还想争取一下。视线在接触到他那张寡淡平静的脸时，脑海中忽然划过一个相似的影子，胡哲想了想，脱口而出的话瞬间换了，“芮总，我们是不是见过？”

芮原扯扯唇角，眼神坦荡，“没有。”

胡哲尴尬地搓搓手，飞快转移话题，“对了芮总，我们等会在现场给你介绍一下我们公司的情况和需求……你坐这里休息一下，马上……”

他猛地转头环视一圈会场，对着左边不远处的王一禾招手，“一禾，过来过来……调一下投影设备，等下帮明明放PPT……”

话音刚落，他无意瞥到王一禾身边站着的人时，莫名停顿一下，皱着眉再次转头看向面前的芮总。

他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百木这个创始人眼熟了。

上个月陵城的同学聚会上，来接及苏的那个哥哥，跟芮总长得……很像。

他紧张地观察了下芮原的反应，又偷偷回头瞥了眼及苏。此时此刻，这两个人看起来完全不像认识。

他拍拍胸脯，长长吐出一口气。转念一想，要是芮原真是及苏的哥哥，那这个合同应该早被及苏签下了，不可能拖到现在。

“胡经理，迟雨明说可以开始了，你要过去看看吗？”王一禾乖巧的娃娃脸忽然冒出，语速飞快。

胡哲转过头，捂着胸口瞪大眼看她，吓得差点破口大骂，顾虑到一边的芮总，才勉强回：“知道了。”

他调整了下表情，张开双手，轻轻抻了抻袖子，转头微笑道：“芮总，请。”

—

舞台处的灯光切换成亮黄色，幕布上很快映出熟悉的PPT式样。

及苏端着王一禾留下的半盘年糕往舞台边走，路过甜点区时忍不住又加了两块巧克力流心蛋糕，等盘子满了，才心满意足地坐到最后排，边吃边听迟雨明汇报。

没多久，她就感受到斜前方有道炙热的视线，似乎将她整个人都完完整整烤了几十秒。

她抿掉唇边的巧克力酱，淡定地看过去。果然，只来得及看到一个熟悉的后脑勺，还有脑后凌乱飘起的发丝。

刚收回视线，身边的凳子冷不丁被人拉开。她抬头，看见曾屿端着一盘水果沙拉坐到旁边。

他放下盘子，指了指舞台的方向。

“我一眼就能看出，哪个是你做的，哪个是她加的。”

他叹口气，“芮总也知道。只是这次酒会是你们公司总部邀请……我们不能不给面子。”

及苏笑着点点头，“我明白……”

她还没说完，台上的声音忽然停下，舞台侧面响起一道沉稳有力的嗓音。

“胡经理，我打断一下……这个方案，是你这位站在台上的同事做的吗？”

全场默契地安静一秒。

及苏放下叉子，托着下巴望向身边的曾屿，轻抬了下眉尾，“曾经理，你们芮总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曾屿咬着半块苹果望向嘉宾席，嘴巴微张。打卷的刘海挡住了眼角，随着他摇晃的动作缓缓飘到半空，露出他满脸的震惊。

这下不用等他回答，及苏就看出了答案。

“你刚刚说，不来是不给面子……那他这么说，算是给面子了？不怕把合同弄丢？”及苏无语地吐槽两句。

她视线下移，有意瞥了眼胡哲憋得泛青的脸色。说实话，看他吃瘪，还挺畅快。

曾屿从芮原的突然发难中缓过来，听见这话，不赞同地撇撇嘴，“我们又不缺你们这一个合同，说白了，你们公司看重的不仅仅是我们心理老师在业内的声誉，更是百木的背景……现在，是你们有求于我们。”

及苏没有反驳，看戏的目光从胡哲转移到台上的迟雨明身上，平静反问：“既然不想签，拖这么久是耍我们玩吗？”

曾屿睁大眼睛，轻轻“啧”一声，“你看不出来吗？拖到现在是你们窦总的请求啊……”

他将手里的叉子转了圈，戳向餐盘里最后一片胡萝卜，“本来芮哥就是看在窦总的面子上才谈这个合同，现在有人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把合同撬了，对窦总不利，你觉得我们这么做……还不够义气？”

及苏抿唇沉默一会，脸上没有流露出丝毫意外，点点头，“义气。”

不远处的无声争执已经接近尾声。

人群后，芮原目光沉静，微微侧过脸，仿佛认真听着身边人的解释，刚刚的打断也不过一时兴起。

可他还握着话筒没有松开，“嗯做得确实不错……最后一个问题，表格中的这些数据是怎么来的？我比较好奇，这些图片类、音乐类测试结果怎么做到这么细致？”

舞台上的屏幕暗了几分，蒙上一层雾似的，周围的空间也静止了。

迟雨明站在屏幕前，紧紧咬住下唇，磕磕绊绊回答：“问卷……问卷调查。”

她话音刚落，宴会厅瞬间响起窃窃私语声。不少探求的视线落到了及苏身上，场面有些出乎意料的失控。

曾屿抬手挠了下额头，好奇地悄声问：“你这些同事知道这个项目本来是你的？”

及苏象征性扯了扯嘴角，“本来不知道，现在看起来是反应过来了。”

曾屿若有所思，“所以不是问卷调查，你用的什么方法？”

“不算什么方法……让窦总帮忙联系了公司后勤部，我把你们备选的测试图片贴在茶水间，还有那几首歌，在食堂播放……不喜欢可以切歌，切歌次数记录下来，就是数据。不用刻意留意，第一反应就可以了。”

曾屿蓦地转过身，撩起袖子冲她比个大拇指，“我没看错人。”

及苏抿唇，“谢谢。多亏窦总相信我这个方案，我才有机会在最短时间内收集到最多的信息。”

她扭头望向屏幕，PPT已经停止放映，漆黑的幕布清晰映出了满屋子的僵硬，还有台下隐约的对峙。

余光里，虚空握着的拳头砸在自己手边，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只是将她的视线夺回。

“曾经理，还有什么问题？”她看一眼曾屿收回去的拳头，抬头轻声问。

曾屿的脑袋倒在椅背上，他双手抱胸，微微眯着眼，眼底莫名闪过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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