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后成了竹马的猫》
哪怕是洗澡陆沂川也不曾摘下脖子上的东西。
温润的一截被他带着进了浴室。
冒着热气的水从他头顶倾洒水珠从脸上滚落落到胸膛时溅起水花附在莹白的指骨上被他用手细细抹去。
体温和潮湿水汽在狭小的空间交融。
冰冷的骨头被带着好像也染上了丁点类似于人的温度。
……
陆沂川把自己收拾得清爽干净才回到后面的暗室。
里面的单人床又窄又小
可陆沂川却感觉莫名的安心。
空气里的味道被香灰浸染透由内而外透着一股形容不上来的异香催得人昏昏欲睡。
他拉过被子盖上抬眼往供奉着的照片那里看了眼勾出藏在胸膛里的指骨敛着眉轻轻落上一个吻。
“晚安绒绒。”
-
陆沂川第一次见到姜珩是他四岁的时候。
他四岁姜珩两岁。
四岁的陆沂川幼儿园放学被他妈逼着在客厅学弹钢琴。
琴键一并把他的童年按成了黑白色。
姜珩就是那个时候来他家的。
那时候陆家还没起来只能算个不入流的豪门。那时候姜家也还没落魄地位远比陆家还高。
两家因缘巧合当了邻居姜家过来拜访时他妈高兴得不行看着里面有个两岁的小朋友就让只大两岁的陆沂川下楼去陪客人。
那是他和姜珩的第一次见面。
两岁多的姜小朋友刚学会走路穿着小鸭款式的连体衣脑袋上的头发很蓬松发量也多大眼睛小嘴巴像个洋娃娃。
陆沂川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小朋友一时间看得有些呆。
姜小朋友却是个自来熟的看见陆沂川拿着手里的鸭鸭玩偶迈着鸭子步跑到陆沂川身边。
他把手里毛茸茸的鸭子举给陆沂川看讲话还不怎么清晰“挠茸茸……茸茸……”
陆沂川低头理解了会道:“你说你叫茸茸?”
客厅里顿时传来大人的笑声。
姜小珩急得剁了剁脚“龙龙……绒绒……泥泥……”
陆沂川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把求救的目光移向母亲。
可下一秒姜珩就把手里毛茸茸的鸭子玩偶塞到了陆沂川怀里“绒绒……泥呀……”
陆沂川试着理解了下“你是说?你叫绒绒绒绒是我的?”
姜小朋友顿时木着一张脸。
姜珩的母亲笑了起来“对绒绒是你的你可要好好对他。”
直到后来陆沂川才明白姜珩的小名根本就不叫绒绒。他当时说的是他怀里的毛茸茸他
想把那个鸭子送给他。
可当时在场的大人根本没人跟他解释他也就那么叫着一叫就是好多年。
至于姜珩母亲说的那句玩笑话他也理所当然的当了真。
毕竟他当时收了姜珩的见面礼照顾他也是应该的。
而当时陆家落魄姜父姜母不常在家
后来陆沂川放学学钢琴姜珩就坐在宝宝椅上看他弹哪怕是个简单的音符没什么阅历的绒绒小朋友依旧惊讶得瞪大眼睛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厉害的事。
等陆沂川弹完小朋友格外给面子的大大“哇——”一声举起自己的小肉掌拍了拍含在嘴里的糖掉了都不知道。
陆沂川把他衣服上的糖捡起来擦干净又放回嘴里又拿过纸巾把他嘴角的口水一并擦了。
明明他也才四岁可全身上下莫名透着沉稳。
绒绒小朋友含着糖含糊不清地喊他“多多……多多……”
“是哥哥。”陆沂川纠正他。
“咯咯!”
“看我嘴形哥——哥——”
“格——格——”
“……”
“算了就多多吧。”
姜珩又咧开嘴巴笑。
“多多星星、星星……”
“什么星星?”
“按星星……”
“你想要听小星星?”
“嗯呐!”
陆沂川再次坐在钢琴前烂大街的旋律在客厅流淌。
身边的小朋友后知后觉拍起手拉长音调。
“一……小……一……闪……量……紧紧……漫天……嘟、嘟是……小……猩猩……”
“瓜……在……天上……反光明……”
“多多……多多……小星星……”
-
陆沂川醒的时候还早。
他扭头往旁边看去纸扎人他昨天躺进去的时候什么样醒来依旧什么样嘴角的弧度丝毫没变过带着笑容诡异地注视着他。
陆沂川静静看了几秒起身将纸扎人拎到烧纸的铜盆边。
他面无表情点燃了纸扎人。
火苗从他跟前窜起明晃晃地照亮他眼底的死寂。
陆沂川看着纸人烧完把神龛旁边燃着的蜡烛剪灭出了房间。
临近清明雨水更多空气里总是有雾在漫延像是为后面的节日铺下基调。
他起得早外面的街道连行人也很少只有晨起的老爷爷、老太太在锻炼。
院子里的海棠谢得差不多经过一夜雨水的摧残树枝上更是没多少残留。
而春的落败却是夏的开始。
那是一个更有生命力的季节。
陆沂川出门的时候遇到了生日那天在超市
遇到他的女人对方似乎也是晨练刚回来看见他时还愣了会然后笑着打招呼。
“小陆这么早就出门啊?”
陆沂川长衣长裤一身黑肤色看着似乎比超市见他那会还白。
不是那种养出来的白更像是……
被什么吸干了身体里的养分由内而外透出来的苍白。
可偏偏他脸上带着笑眉目舒展开像春雨里洗过的竹清雅干净。
“对早上有门课。”
女人没忍住多看了他两眼心底觉得怪异可又却不知道哪里怪。
“你是老师啊?”
站在她对面的男人抬手整理手腕上的表带闻言笑着道:“不是老师我在读研导师偷懒把一些不重要的课丢给我上。”
女人的目光被她手上的表吸引过去再细看时陆沂川就拉下衣服盖住了“对了我看天好像要下雨了快回去吧。”
他话音才落天空就落下细碎雨滴女人本来是要走的可见陆沂川慢条斯理的撑起伞忽然问了句“你出门话你弟弟一个人在家啊?”
男人扭头朝她看去。
稀薄的雾气下他的脸像被雨水洗过一样透着冷只有嘴角的弧度依旧不曾落下。
“我忘记跟你说了吗?我弟弟跟我在一个学校上学不过他才大二一到假期就喜欢和朋友出去疯玩不怎么爱回家。”
听他这么说不知为何女人在心底悄悄松了口气。
“抱歉啊是我多嘴了
“再见。”
女人看着他的背影。
他们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她好像总能看见他的背影。
永远都是一个人明明是笑着身边总有挥散不去的寂寥。
-
今天这场雨下得有点大。
赵朔咬着牙刷把挂在围栏上的袜子收下来一扭头看见一只秃毛小猫幽幽地盯着他。
他猛地一拍脑袋一张嘴沫子就漫天飞“差点把你给忘了你等等我洗漱完带你回去吃饭。”
姜珩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离他远一点。
赵朔飞快解决好抱着猫去了陆沂川的宿舍。
才一进去姜珩感觉顿时空气都变清新了。
他的表情过于明显饶是赵朔大老粗也感觉到了“我的宿舍真有那么不堪吗?”
他怀里的猫挣扎着跳了下去格外人性化的点了点头。
赵朔郁闷。
也没有那么不堪吧?纵眼望去整个男生宿舍他住的地方怎么也算个中等水平吧?
想着他又看了眼陆沂川的宿舍。
好吧只能怪陆沂川太过于变态。
他找出猫粮给姜珩倒上“吃的我给你满上了
陆沂川上课去了估计要下午才能回来你是待在这里还是跟我回去?”
姜珩饿了一早上见状把脑袋埋在盆里张嘴推土机似的咬了一大口嘴里发出咦咦唔唔的声音看那样子赵朔估计它也不想跟他回到自己的狗窝。
他借机摸了把猫头“行吧那你就在这我就回去了。”
临走前他拿着手机悄悄给姜珩拍了张照片发给陆沂川笑着小声道:“昨天看它还恹恹的今天一早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了。”
昨天看见陆沂川根姜星白就这么走了姜珩的确有些不开心可经过一晚上的思考他想开了。
他之前的思维被局限住了。
他总是带入自己的视角所以陆沂川对他不好他不开心陆沂川对别人好他也不开心。他总是用现在的陆沂川根之前的陆沂川做比较可他忘了陆沂川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
他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只半路碰瓷的猫。一只猫而已给吃给喝不虐待就可以了怎么可能对猫会像对人一样?
而且他死了陆沂川过得好才是他希望的。有新的朋友新的弟弟新的生活……总好过……
还为了他沉溺在悲伤里。
姜珩想。
他之前可真是太自私了。
他不想让陆沂川为他难过可也不愿意看到陆沂川过得好。
可世界不是围绕他一个人转的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对所有人都好的局面了。
他总不能跑到众人面前说他是姜珩吧?
四年了大家好不容易适应现在的生活他一头撞出来把现有的平衡打破他是开心了可别人怎么办?
再说了他一个死掉的人忽然变成猫别人能接受吗?会不会转头就把他送研究所?
至于陆沂川……
姜珩已经麻烦了他十多年重来一次他不想再麻烦他了。
姜珩在心底想。
如果陆沂川还在因为他的死而难过的话他就告诉他真相如果他过得很好那他就不打扰他了。
至于他……
陆沂川愿意养就养反正一只猫也花不了多少钱他不愿意养他就回去找大黄它们。
猫的寿命那么短他总要活得开心一点才是。
想开了后姜珩感觉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他吃完饭把猫窝拖到阳台
……
陆沂川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满身的潮湿水汽他将伞挂在门口发现宿舍好像少了什么东西。
视线转向阳台的时候他才看到原来少的东西转移到了阳台。
猫窝是半包的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被包着的背部和一只搭在在边缘的爪子
。
那爪子一张一缩的,在睡梦中还不忘踩奶。
靠近了,还能听见细细的呼噜声,在淅沥的雨声里,显出几分他许久没感受过的温馨。
他站在门口安静看着,风从他脸上掠过,将他眼底带着的那丝温度也给吹没了。
可过了没几秒,他又弯着唇角笑起来。
他知道这是错的,可还是放任自己沉溺。就像是明知道这药有毒,可他还是吃了。
因为他早就无药可救。
……
姜珩醒的时候发现自己陷在一个茉莉香味的怀抱里。
一人一猫中间只贴着一件薄薄的衬衣,两个物种的体温毫无芥蒂地传播着。
姜珩迷茫了阵,还没回过神来,嘴里就塞了条小鱼干进来。
嘎嘣脆,带着一股咸香,比他吃过的猫粮好吃百倍。
姜珩一条下肚,急得用手去扒拉男人的衣服,“咪!
再来亿条!
陆沂川又塞了条,声音轻轻柔柔的,“咪咪醒了啊?
姜珩叼着小鱼干抬头看陆沂川。
男人身上穿着件简单的白衬衫,因为下雨,天色很黑,再加上梧桐繁密的枝叶,照进阳台的光并没有多少,但却把陆沂川显得很温柔。
有那么一瞬间,姜珩恍惚好像回到了以前。
陆沂川低头看他,“还要吗?
他弯下腰打开手里的袋子,露出里面满满一袋小鱼干,“都是你的。
姜珩的眼睛顿时亮了,满心只有鱼干,心底浮上来的那点怪异顿时被他抛在了脑袋后面。
因为下雨,外面没什么人,倒是走廊那边总能传来一阵阵笑声,显得陆沂川这边莫名的有些冷清。
陆沂川也不在乎,他找了个碟子把鱼干放进去让姜珩自己吃,而他自己则懒散地靠在椅子上,从兜里翻出了烟。
姜珩抬头看了他一眼。
男人咬着烟,散漫地垂下眼和他对视,嘴角带着笑,脸上的神情却有些淡。
带着烟草味的指尖捏了下姜珩的耳朵,“怎么?咪咪连我抽烟也要管吗?
他就这么咬着烟说话,声音有些含糊不清,音色沉沉的,带着喉结上下攒动,莫名有几分匪气。
一股热气没由来往姜珩脑门上蹿,嘴里的鱼干一下没咬住,掉了下来。
一声短促低沉的笑从他头上传下来。
姜珩看着还放在他旁边的手指,气急,猛地张嘴咬了上去。
陆沂川也不动,就这么任他咬,等姜珩咬够了,才将湿漉漉的指尖抽了出来。
“战斗力还不错。他评价,“连个印子也留不下。
姜珩:“……
陆沂川擦干净指尖后拿出打火机点燃香烟,沉沉吸了口,然后阖
着眼慢慢吐气,烟雾在他脸上升腾,模糊了眉眼,神情倦倦。
姜珩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陆沂川抖了抖烟灰,像是没听到他的喷嚏声,“今天的雨真大啊……”
“看天气预报说,这雨要连续下好几天,估计要下到清明了。”
“时间过得还挺快,一转眼就清明了。”
清明是个悼念亡人的日子。
姜珩心底颤了颤,抬头朝陆沂川看去。
可男人的手忽然在他脸上揉了把,将他整只猫揉得乱七八糟的,视线也被阻挡了。
陆沂川的声音莫名有些轻快,“这么好的天气,咪咪不睡觉吗?”
姜珩把脑袋从他的魔掌里拯救出来。
“咪嗷!”
别揉了,别揉了!发型都乱了。
“看来咪咪也想睡觉啊。”
“我唱首歌哄你睡觉怎么样?”
还不等姜珩说话,陆沂川将猫团在自己怀里,眼神落在往下滴水的梧桐叶上。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声音在下着雨的午后断断续续的。
只有被他夹在指尖的香烟,迎着风,猩红的烟头越烧越旺。
……
-
陆沂川童年的生活远没有别人嘴里说的那般好。
他头上有个老实木讷的哥哥,虽说不会惹祸,但也绝对算不上出众,和他母亲需要的完美接班人相差甚远。
于是她生了陆沂川。
可就在她怀着他的时候,陆父出轨了。
陆沂川的出生说不上是幸运还是不幸,他拥有着比他哥还优越的生活,吃穿用度无疑是最好的,可同样的,他要承担着陆母变态的掌控和她情感的宣泄。
发现陆父出轨的时候他母亲的精神就变得隐隐有些不正常,陆沂川出生后非但没变好,反而更严重了。
她手里只有陆沂川这张能让陆父回心转意的王牌,这张能让她再次拥有话语权的王牌,所以陆沂川必须事事优秀。
可陆沂川的脸和他父亲太像了,陆母总是能在他脸上看见另一个人的影子。
心底扎了根刺,再优秀也能找出错来。
在他的童年里,待得最多的地方是别墅后花园里那个狭小的阁楼,小得几岁的他在里面勉强能站直身体。
里面没人打扫,堆满了杂物,仔细听还有老鼠啃食的声音。唯一的光源只有墙边开着的那道窄窄的窗。
陆沂川除了吃饭学习,大部分日子都被佣人推搡着关进阁楼,让他好好反省。
他不知道自己要反省什么,只能沉默着看唯一的光一点点倾斜、变暗,然后世界陷入黑暗。
再后来,有颗星降落在窗沿。
和他沉默冰冷惹人厌烦不同,姜珩是发光的太阳,没人不喜欢
他,哪怕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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