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渡君》
陈镜死的那日,城内下起冬雪。
梅珂以为只要她死了,真正的陈素便能够回来。
可他等啊等,等来的只有裴夙将陈镜下葬的消息。
德隆帝即位的第一年,朝中动荡不安,如今好不容易稳定局势,新年的第一件喜事又变成了丧事,百姓人心惶惶。
梅珂收回望着院中厚厚的积雪目光,正欲垂眸饮下热茶时,一直贴身伺候的小厮慌慌张张地跑入房中。
听见动静的梅珂抬眸望向小厮,小厮身上带着一层厚厚的雪,还带着泥土,想来是赶来时太过匆忙摔了一跤。
跑入房内的小厮扑通一声跪于梅珂身前,身形颤抖着,不敢抬眸看他,只颤颤巍巍地唤了梅珂一声“公子”。
这小厮是梅珂派去盯着镇国公府的,如今慌忙跑回来一定是镇国公府出了什么事情。
梅珂赶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行至小厮身前,低头问他:“怎么了?”
“镇国公府将陈姑娘……”小厮颤抖着道:“葬了。”
“什么!”
梅珂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眸,还未等小厮再说些什么,梅珂便快步跑出了梅府。
他们怎么能将陈素的尸身葬了呢?陈素还没有回来呢!他的陈素还没有回来呢!他们怎么能将陈素下葬呢!他的陈素还没有回来呢!为什么她还没有回来呢?
不是说只要她死了,真正的陈素便可以回来了吗?
为什么已经整整三日了,为什么他的陈素还没有回来?
她就那么不想见他吗?
他好不容易才买通了镇国公府的嬷嬷,好不容易才将那毒药下进了他们二人的交杯酒中,为什么死的只有她一人!为什么!?
为什么裴夙没有死?为什么陈镜还没有回来?
梅珂驾马去追镇国公府送行的队伍,可他还是晚了一步。
当他赶到裴氏祖坟时,陈素已然下葬。
他跌跌撞撞地跳下马来,向着陈素的碑前奔去。
裴氏一行人跪于碑前,听见动静后立即起身,侧身时才瞧见整场婚宴都未曾露面的梅珂。
看清墓碑上的字眼后,梅珂倏然苦笑出声。
碑上刻着的是陈素的名字,可偏偏却是裴氏……
他们怎么能这么草率地就将陈素葬了呢?他的陈素还没有死!若是他的陈素醒来后发现自己在这具昏暗冰冷的棺材里该怎么办?若是她醒来后,他们都未曾听到她的声音该怎么办?
思及此,梅珂发了疯一般抢走奴仆手中的铁锹,挖开那刚刚堆好的坟。
“你干什么!”裴夙见梅珂这般,立即上前握住他的手腕,阻拦他,警告道:“她已经死了!”
“不,她没有死!”梅珂才不相信陈素死了,她还没有亲手杀了他呢,她不可能就这般死了,“她不可能死!”
梅珂一把推开裴夙,转而继续挖这座刚埋好的坟。
裴夙令人上前来拦梅珂,一直跪于不远处失神的陈远道似是才瞧见这里的动静。
因着陈镜的死,陈远道深受打击,满头白发的他倍显苍老。
他踉踉跄跄地走到梅珂的身前,双手握住梅珂挖坟的胳膊,抬眸望向他的眼中含着泪。
“宥璟,”陈远道颤声唤着他的名字,“她已经走了!她不会再回来了!我已经没有女儿了!你与我都害了她一辈子!我没办法赎罪!你也没办法赎罪!她已经走了!”
“我身为父亲没能护住她,更从未能替她做些事情,我只想她走的这一刻能安心些。”
听见陈远道这席话的梅珂失神片刻,偏头间一眼便瞧见了陈远道那疮痍白发。
和当年云锦死后的云骞一模一样。
陈素真的死了吗?
梅珂不禁想。
他失魂地垂下眼眸,手中的动作微松。
裴夙派人上前拉他,刚将他拉离坟抄,梅珂倏然挣脱开那些拉着他的小厮,再度抢过那埋坟人手中的铁锹,一下又一下地挖了起来。
他不相信陈素真的死了。
是大师亲口告诉他的,只要他驱赶走那占据陈素身体的陈镜,真正的陈素便能够回来。
他和陈素都是重生之人,只要陈素的尸身还在,陈素便有重生的希望。
梅珂挖坟的动作还在继续,陈远道被他这动作气得昏厥了过去,再睁开眼时,梅珂早已撬开了陈素的棺椁。
他扔下手中的铁锹,跳进棺内,将早已僵硬泛起尸斑的尸身抱起来,一遍又一遍地唤着“昭珩”,可怀中却未曾给他一丝动静。
梅珂的神情肉眼可见的慌张了起来,紧接着是崩溃,撕心裂肺的嘶吼。
“你满意了吗?”裴夙跳下坟内,将梅珂从棺材里拎出来,对着他的脸便是一拳,“如今她连最后一份安宁都没有了!你满意了吗?”
梅珂双目无神地望着前方,任由裴夙锤打着他,再没有还手。
她就这般不愿意原谅他吗?
他明明马上就可以再次见到她了。
被踹于地上的梅珂落了泪,视线死死地盯着那埋葬陈素的方向。
待梅珂彻底没了反抗的动静之后,裴夙才停下动作,令人将梅珂拎起来。
被拎起来的梅珂似是没了骨头,只无力地瘫着,视线却依旧死死盯着前方。
裴夙令人将梅珂带回去。
正当他们准备离开之时,一直未曾有动作的梅珂倏然再度挣脱开了那些下人的手,朝着陈素的坟前跑去。
正准备再度封棺的众人瞧见这一幕后瞬间握紧了手中的工具,生怕下一秒便被梅珂抢走。
可他们预想中的画面并未到来。
鲜血溅到他们脸上时,那原本紧握于他们手中的工具瞬间从手中滑落,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梅珂一头撞死于陈素的碑前,鲜血瞬间染红了碑文。
死后他的手依旧落在陈素的名字上,眼神中写满了不甘,似是再说他生生世世都要与陈素纠缠在一起。
梅珂已经死了,没有人知道他是何想法,也没有人知晓,他还想和陈素有下一世。
他想着,只要他死了,他就可以再次见到陈素了。
只要他死了,他们便可以再次重来。
可他不知道,他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而真正的陈素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裴夙缓步走到梅珂的身前,再度唤来人将梅珂从坟前抬走,“扔回梅府外。”
令人将梅珂带走后,裴夙的视线缓缓落到那再度被封好的棺上。
这一次他亲手接过了小厮手中的工具,撬开了陈素的棺材。
…
陈镜并没有死的消息传回云府时,原本颓靡的云骞瞬间带上了笑颜,他踉跄着站起身来,令刘管家替他穿衣,他要亲自前往望都城,他要亲自去瞧一瞧陈镜,只有亲眼看到,他才能确认陈镜是否真的没有死。
陈镜没有死,陈远道是庆幸的,但他无颜见她,他前往宫中辞了官,欲回乡终日常伴青灯古佛。
他想,若是他从未入仕,这些荒唐之事是否便不会发生。
死而复生的陈镜身子还很虚弱,铃兰见她这般,终日伴在陈素的身侧哭,想去替陈镜受苦。
陈镜轻手替铃兰拭去眼角的泪水,“别哭了,我没事。”
铃兰委屈巴巴地趴在陈镜的床前,裴夙刚下了朝回来,一进屋就听到了铃兰哭哭啼啼的声音。
铃兰见裴夙回来了,赶忙把擦净眼角的泪水,识相地退出了房内。
裴夙看了眼床榻侧的药,知道陈镜又没老实喝药。
他坐到床侧,将陈镜扶起来,靠于肩头,揽着她将药喂给她。
“你倒是胆子大,”裴夙喂她喝药,“若是他未曾入这局,你就不怕自己白白丢了性命?”
“我本就是已死之人,”陈镜垂下眼帘,“若是赌错了,那便错了。错了不过一死,而我不畏惧死。”
“你这人真没良心,什么都放得下,”裴夙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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