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权贵》
曲思良带着山长赶来时,施明远已然躺在地上不省人事。
另外两人正打的不可开交。
不,与其说打,倒不如说是骆应枢单方面围堵林景如。
好在林景如马术尚可,但也仅限马术,要是让她在马上挥舞长缨枪,至多能撑过五招。
但那也只是面对一般人,骆应枢是个练家子,在他手下能撑几招,不好说,或许一招,或许一招也接不了。
说是切磋,骆应枢打过来的招式丝毫不减力道,身上的伤口也都是实打实的。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打不过林景如倒也勉强能躲。
她虽衣袍染血,狼狈异常,却别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发髻歪斜,墨玉般的青丝散下几缕,拂过她线条流畅的侧脸与白皙秀颀的脖颈。
她眉眼间自带三分疏朗英气,眼底烧着一股不肯屈服的冷冽火焰,此刻因吃痛而紧抿的唇却又勾勒出一抹柔和的绯色。
林景如知道对方存了心戏耍她,动作漫不经心,每一次攻击都是擦着衣角或肌肤而过。
仿佛在逗猫遛狗般,就是不给一个痛快。
看出对方心思后,林景如早在一刻钟前,就顺势将看似帮忙、实则随时想捅刀子的施明远暴露在前方。
那凌厉的红缨枪便好几次都擦着她衣角,尽数落在了他身上。
惊得他再也维持不住平日从容的假象,一边手忙脚乱地抵挡,一边风度尽失地厉声喝骂:“林景如!”
林景如却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早知这人不会真的帮她,但是她实在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骆应枢。
本以为自己能同时应对二人,没想到骆应枢如此强劲,以至于林景如只能取巧,极力让对方向自己袭来的攻击,最终都落到施明远身上。
虽然身上挂了不少彩,但相较之下,施明远更是惨不忍睹。
可惜这样的情景并未持续多久。
骆应枢眼中兴味渐浓,手中红缨枪陡然加速,攻势如狂风暴雨,再不给她丝毫喘息之机。
林景如咬紧牙关,脑海中唯剩一个念头——无论如何,必须撑过一炷香。
眼见骆应枢攻势愈紧,她索性策马一转,灵巧地绕至施明远身后,将他彻底暴露于前方。
施明远平素的骑射不过是装点门面的花架子,此刻枪风迎面而来,哪还有还手之力?
这间隙他狠狠剜向林景如,目光如淬毒的短刃。
林景如以为骆应枢多少会顾忌施家地位,留些情面,却不想没几招,施明远便直接被打下了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鲜血迅速浸透他的衣袍,晕开一片刺目的红。
林景如心头骤然一紧,那血色映进眼底,仿佛也预演了她自己的结局。
众人也看得一清二楚,骆应枢出手凌厉,颇有一种置人于死地的感觉,心中对其更为恐惧,同时也对林景如多了几丝担忧,频频看向校场外。
林景如收回胡乱的思绪,应对起来更加小心。
只见骆应枢手腕一翻,作势不再手下留情,手中的长缨枪如灵蛇般朝林景如袭去,直逼面门。
林景如只觉身前的空气被撕裂,下意识往后一仰,整个后背贴在马背上。
骆应枢的长缨枪不退反进,随之向下,眼看着就要落在她身上。
林景如索性一个翻身,从马上滚落在地,衣服染上一片泥泞。
场中传来阵阵惊呼。
骆应枢脸上也闪过一丝意外,在他看来,方才那一击林景如根本躲不开。
没料到她反应这般迅速。
骆应枢眼底露出一丝欣赏,却也仅此一瞬,那点赞许便消失殆尽,手腕再次翻转用力,继续攻来!
林景如翻身坠马的瞬间,脚腕处便传来钻心的剧痛,但此刻她已无暇顾及。
一回头,尖锐的强风袭来,她瞳孔紧缩,索性闭眼迎接自己的命运。
“香灭了!香灭了!”
“世子手下留情!”
千钧一发之际,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道颤颤巍巍,一道急切异常。
骆应枢顿住,长缨枪也随之停下,似乎颇为遗憾地轻啧一声。
林景如睁开眼,清晰地感受到抵在肩膀的冰冷,她敢肯定,若是方才再晚一秒,这里就会被刺出一个血窟窿。
密密麻麻的冷汗浸湿她的后背,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自心底散发。
林景如整个人瘫软在地,是力竭,也是后怕,心中第一次生出几分后悔来,后悔自己的自大。
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传闻中的盛亲王世子。
“今日算你们走运。”
骆应枢到底信守承诺,手腕稍一用力,长缨枪便被地丢回了原处,同时潇洒利落地翻身下马。
山长已走到几人中间,曲思良紧随其后,连忙去搀扶林景如。
一旁昏迷的施明远也被其他同窗手忙脚乱地抬到一边,紧跟山长而来的大夫来不及喘匀气息就为他号起脉来。
“多谢。”
林景如借好友的力站起来,心中虽疑惑他为何会与山长一同前来,但明白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山长来得匆忙,气还没喘匀,先是将林景如上下打量了一番,见她浑身血污与尘土混杂,眉头当即紧锁:
“这是怎么回事?”他声音沉肃,威仪自成,“可否请二位给老夫一个解释?”
山长姓岑,年近花甲,身子骨却极好,被曲思良一路急急引来,也只是呼吸略喘。
他并非寻常儒生,弱冠之年便蟾宫折桂,凭经世之才位列朝堂,辅佐东宫。
待太子登基,更是一路擢升,官拜正一品,圣眷优隆。
如今虽致仕掌学,余威犹在。
骆应枢幼时在上书房曾受其教导,深知这位老先生的厉害,不由道:“岑老误会了,我与他们只是寻常玩闹,一时失了分寸。”
此刻他脸上那点跋扈神色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竟凭空生出几分乖巧温顺来。
一场惊心动魄的场面被轻描淡写为“玩闹”,这是笃信无人敢反驳。
林景如微垂着眼睑,沉默以对。
一是她摸不清山长对这位世子是何态度,贸然争辩,恐会适得其反。
二来,她现在浑身像是散了架般,若不是有曲思良扶着,只怕她也只能和施明远般倒地不起了,更遑论开口争辩。
“好一个玩闹!”山长脸色却是一沉,将目光移到了装鹌鹑的林景如身上:“来,你说!”
这气势,势必要两人说出个一二三来。
骆应枢跟着看了过来,眼底暗含警告。
林景如忍着浑身细密的疼痛,气息微弱:“山长息怒,世子与我们确实是玩闹,他也是听人说起书院风采,一时兴起,这才想着与学生们切磋一番。”
她刻意顿了顿,吸了口气才继续,每一个字都说得艰难,却也清晰:“是学生们……学艺不精,一时未能收住力道。”
这番话措辞谨慎,既未点出施明远这个始作俑者,却又道明“听人说起”这层缘由,不着痕迹地暗示了这场祸事并非无缘无故。
山长官场沉浮数十载,又曾亲自教导过骆应枢,岂会听不出这言外之意?
但骆应枢就没听出话中玄机,当她是为自己辩白,满意地点点头。
山长目光陡然锐利,连连发问:“既是切磋,讲究的是点到为止,何故伤人至此?若是老夫再晚来一步,岂非是要闹出人命?”
校场之上,一时噤若寒蝉。
骆应枢顿了一下,心中不以为然,目光扫过虚弱的林景如时,面上毫无愧色。
“岑老言重了,若我有心取他性命,他焉能活到现在?”
此话不假,但再添几道难愈的新伤却很简单。
这话没人敢说。
山长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终究顾忌他的身份,又初来乍到,略缓了缓语气,沉声道:
“书院乃是求知修德之地,如此行径,实在有违书院宗旨。世子既来了我麓山书院,那就该守这里的规矩,此番你伤及同窗,仍不自省,罚你抄录院规百遍,于戒堂思过五日。”
“世子,可有异议?”
最后一句,已是不容反驳的定论。
骆应枢从小到大,这样的处罚不少见,并不放在心上,不说抄写百遍,便是千遍万遍也有的是人帮他。
至于思过,小小一间屋子便想困住他?
笑话。
但若是他认了罚,不就承认自己有错?
骆应枢轻嗤一声,瞥了眼面无血色的林景如,开口道:“岑老为何独独罚我一人?此人平日欺辱同窗,道貌岸然,我今日出手也不过是替大家出气。”
此言一出,校场上一片哗然,众人面面相觑,皆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不解。
林景如平日里虽性情孤僻,少与人来往,但欺辱同窗这等事却是闻所未闻。
此时却被骆应枢如此诬陷,顿觉荒谬。
林景如也是一脸意外,目光落在昏倒的施明远身上,心中顿时明了,再看骆应枢的眼神中就透着几分怜悯。
堂堂皇家亲封的世子,竟被这般拙劣的谎言耍得团团转,着实可悲。
岑老更是眉头紧皱,目光如炬地看向骆应枢,说道:“世子,说话要有凭据,莫要信口雌黄。”
“凭据?”骆应枢不以为然地挑眉:“众人皆可作证,他平日里仗着才学便目中无人,时常出言不逊,更有甚者还妄议师长”
山长闻言,眼中疑虑更深,他素知林景如为人清冷,却绝非跋扈之辈。
但既然有此异议,自该问清楚才是:“可有此事?”
这次不等林景如说话,曲思良忍不住率先反驳。
“山长明鉴,景如为人如何,书院同窗心知肚明,世子初来乍到,今日又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只怕是有人从中挑拨!”
他虽未指名道姓,但目光扫过地上的施明远,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正是!”人群中立即有人应和,“景如虽为人疏离,可若是谁课业有惑,也从未见他袖手旁观。”
“不说助人,便是平日闲暇时,景如也常来照看这校场的马儿,试问有谁会注意?”
“若说景如兄欺辱同窗,我第一个不信!”
“……”
一时间,竟有七八人接连出声。
平日林景如在书院话一向少,除了曲思良稍微走的近些外,与他人皆是泛交。
此刻见不少人站出来为自己说话,多少生了些触动。
林景如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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