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聘》
堂厅中,崔熠不再说话,只有叶相济打着磕绊在回答。
“放榜时我榜上无名,本……本要走的,但当时仍在病中,多留了一个月等好些再返程。准备出发时,陛下开恩科的消息放出来,这次会试我病得重,自觉发挥不好,想再试一试。
“于是去信家中,告诉他们我要在都城多留一年,不料……收到妻子回信说女儿病了需要犀角入药。”
这说辞合情合理,但都城里的落魄举子许是都能凑上一段相似的经历,并不新鲜。顾令仪轻啜一口茶水,神色淡漠道:“我父亲资助过不少同乡的学子,据我所知,这些学子远赴都城,被寄予厚望,家中来信常常是报喜不报忧,生怕他们受杂事所扰,耽误了前程。如叶举子夫人这般的,倒是少见。”
听出顾令仪话中对妻子隐隐的不赞同,叶相济顿时抬起一直低着的头,说话也不打磕绊了,反驳道:“顾小姐此言差矣,我妻在信中自白,两边的父母都让她不说小女生病的事,不想让我忧心奔波,以免耽误我的前程。但她说孩子是我们的,身为父母应当尽心尽力,才不免带她来人间一趟。我以为我夫人说得对,前程是要挣,但妻女的事我责无旁贷。”
叶相济对妻子的维护之意显而易见,他的答复也有些不客气,不复刚进门时的恭敬,顾令仪非但不恼,甚至还露出一点笑意:“你夫人的确说得对。”
随即话风一转,问:“犀角是珍药,多用于急症,我祖母前些年曾暑热上攻,险些昏厥,故而我买犀角备着,叶举人的女儿是什么病症?”
叶相济将妻子在信中所述一一告知:“小女半年来多次高热惊厥,最近一次普通清热药已经压不住,上了朱砂黄连才勉强退了热,大夫说下次这药怕也不顶用了,叫我们准备犀角,否则小女再发起热来恐性命堪忧。”
顾令仪这才点头,应承道:“犀角我备了两截,可以让一截与你。”
叶相济大喜过望,连连道谢,甚至跪地给顾令仪磕了一个,顾令仪从座上起身,朝旁边避了避。
当叶相济奉上七十两银票时,顾令仪扫了一眼他身上灰扑扑的补丁,又瞧了瞧一旁板正得跟木桩似的崔熠,问:“这钱是你的?”
“是崔公子心善,他先借我的。”顾令仪又瞧了崔熠一眼,他倒是慷慨,就叶相济这个落魄样子,若是没奇遇,怕是猴年马月都还不上这个钱。
这好人便留给崔熠做吧,顾令仪示意岁余接过这七十两,等闰成从库房中取了犀角送出来,连犀角带十五两银子一并给了叶相济。
不等叶相济拒绝,她道:“七十两是如今的市价,这段时日犀角稀缺,价便涨了,我买得早,只花了五十五两,我是让药,不是卖药,只收回我购入的银子便好。”
“应当给市价,我用了崔小姐你这块,崔小姐再购入就要多花银子……”
和这些书生打交道就是麻烦,顾令仪忽然扭头,唤了一声:“崔熠。”
崔熠冷不丁被点名,猝不及防:“怎么了?”
“没什么,”顾令仪临时起意,随口搪塞,“许久不见,你在肃州如何?”
她和崔熠说着话,那书生已经闭嘴了,不再喋喋不休。
听见崔熠说“一切顺利”,顾令仪敷衍地应承完两句,又将头扭回去,同叶相济换了个话题:“叶举人,你这犀角打算如何送回柳城?我手下有家绸缎铺子,这两日要送时兴的云锦去柳城,走的水路,明日一早出发,应当比你托人送快许多。若是需要的话,我让岁余带你去找掌柜的。”
崔熠懂了,方才叫他还是有用,他在这段对话中起到了一个逗号的作用。
“这太感谢了,多谢顾小姐。”这么一打断,叶相济果然没心思再纠结银钱的事,朝崔熠和顾令仪躬身作揖完,感谢都没来得及多说两句,连忙跟上往外走的岁余。
岁余脚步倒腾得飞快,小姐最不耐烦别人谢来谢去、叽叽歪歪的,让小姐耳根子快些清净吧。
少了叶相济,堂厅内重新静了下来,窗外树影移了位置,崔熠刚进来时,那点光斑还落在青砖地,此时已经攀上了顾令仪浅碧色的裙角。
崔熠收回视线,也回过劲儿来,问:“你方才问那么多是不信他?”
不论是盘问细节,还是直接走自家航线将犀角送到柳城,都是不信任叶相济。
顾令仪饮口茶,挑眉看向崔熠:“我与他素不相识,为何要平白信他?就因为是你带来的?”
她放下杯盏,反问崔熠:“你可知都城赌坊里有多少落第的举子,输得倾家荡产,满心满眼只剩银钱,做着下一把翻盘的梦?又不是只有地痞流氓才装,这些读书人行骗更是入木三分。”
崔熠想证明自己并非盲目行善,解释道:“我也问过,我是在书肆遇见叶兄的,不仅是听他一家之言,还和书肆老板打听过他,叶兄一直在抄书售卖,很是勤勉刻苦,我这才出手相助。”
顾令仪不以为意,随口应付道:“嗯,做得挺好的,你带他来找我,证明你信任他,不过给不给药是我的事,自然由我来判断。”
简而言之,她对崔熠可没信任到,他带来一个人,她就问也不问地慷慨解囊。被骗了银钱丢脸就算了,她可不想买给祖母的药最后倒腾一手变成了赌徒的赌资。
更何况在顾令仪眼中,小时候崔熠实在是生得蠢笨,去肃州的前半年,他才像是突然开了智,可肃州一战无功而返,顾令仪有些怀疑他开的那一窍是不是又闭上了。
对于崔熠的判断,不仅不能相信,甚至应当加倍怀疑才是。
“你谨慎些也好,无论如何,今日多谢了。”崔熠显然不知道他是加倍怀疑的对象,诚恳道谢。
顾令仪施施然起身,动作间腰侧的青玉竹节与白玉莲蓬又撞得叮铃作响:“无事,你们这群人少聚一起说我坏话就好。”
“闰成,送客。”说着送客,顾令仪却率先迈开步子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往侧廊而去,只留崔熠一个背影。
崔熠望着失去裙摆,重新回到青石砖上的光斑——
不是?他怎么就说她坏话了?
等崔熠被闰成恭恭敬敬送出了顾府的门,才想起来自己忘了问,她这几年在都城过得如何?
想起方才的她,崔熠笑了笑,顾令仪怎会过得差?
***
翌日一大早,顾令仪从祖母那里请安回来,母亲就派人来找,说让她上午去一趟栖春堂,报信的丫鬟走后,顾令仪坐到妆台上,在铜镜里仔细打量一番自己。
嗯,妆容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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