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逢根平日里省吃俭用，是舍不得买这些水果的。

遥想上一次吃橘子，好像还是去年冬天。他当时咬牙称了半斤橘子去看望父亲的老同事、因为肺病住院的车间陈师傅。

那黄澄澄、泛着光泽的果子，在他眼里和补品无异，是送给病人才算物尽其值的金贵东西。

陈师傅老婆倒是主动给他剥了一个，但他死要面子，只尝了一瓣，便把剩下的连同网兜都留在了老师傅的床头柜上。

此刻橘子清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顺着喉咙一路滑下。

可对这平日里不舍得买的水果，他竟也吃得有些烦躁，每一次用力咀嚼，都好似在借机对谁泄愤。

尤其是当他几次咬牙提醒苏勤书该回去了、自己这不需要人看着，实在不行可以叫刘卫国来——诸如此类云云，都被人绵里藏针地挡回来之后。

他践/踏苏勤书劳动成果的念头愈发强烈，吃得也越发“凶狠”。

结果没过多久，一股熟悉的、下坠的胀感就从小腹传来。

赵逢根心里暗骂不好，这才骤然惊觉——他/妈的，橘子利尿，自己一下吃了仨！

尿意来得又快又急，不容忽视。他偷摸收紧小腹，试图抵抗那股生理冲动，额头却明显因为忍耐和脑震荡后遗症的眩晕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

他死盯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努力维持着自己岌岌可危的颜面，想着至少别在人姑娘家在的时候提这种下三路的事。然而齐峰那个碎嘴子哪里能放过他？

好像专门和他作对似的，他越是想让齐鹃赶紧走，齐峰越是要带着齐鹃跟苏勤书没话找话。

苏勤书这人又惯会打太极，听着温温柔柔的，礼貌客气，实际上说了半天没一句有用信息。

赵逢根憋屈得头顶冒烟，恨不能把苏勤书连同齐峰俩人打包从窗户跟前丢出去。只有那个叫齐鹃的姑娘——

耳边不时传来女人清脆动听的笑声，他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瞥了眼：

其实齐鹃看起来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哪里是什么她哥嘴里的“剩女”？

相反，如今的她正是女子褪去青涩、绽放得最饱满的时候。

一张标准的鹅蛋脸，皮肤好似刮了层腻子般雪白，却并不苍白。

不施粉黛的脸上，依然透着血气旺盛的红晕，眉毛浓黑英气，微微上挑，一看就知是个不肯服输的倔强姑娘。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垂在丰腴的胸前，辫梢系着桃红头绳。鲜艳的颜色非但不俗气，反而更衬得她人比花娇——偏偏瞎了眼。赵逢根想。

这样一个年轻标致的姑娘，却一眼相中了连个男人都不算的苏勤书，跟厂子里那些只看脸不看人本事的女工有什么区别？特么姓苏的胯/下那二两肉都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用上一回——

“哥。”

耳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赵逢根一个激灵，脑子里那点旖旎心思瞬间烟消云散。

他脸色微变，僵硬地转过头。坐在床边的苏勤书原本正在和对床说话，此刻却微微垂眸看着他。

看一眼他通红的耳朵，又看一眼他露在被子外头一截绷紧的脚趾，苏勤书轻声问：“你是不是要解手了？”

赵逢根：“……”

说是放轻声音，实则那音量不高不低，恰好能让病房里的每个人都听见，语气自然得仿佛在问他“要不要喝水”。

齐鹃的笑声戛然而止，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下意识别开了脸。

齐峰也尴尬地笑笑，目光立刻游移地看向窗外。

……他妈的！

这死娘娘腔绝对是故意的！

赵逢根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耻辱感像烈火一样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咬着后槽牙，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你们聊，我去上个厕所。”

无论如何，至少他绝不会在床上，在齐鹃，还有苏勤书这个恶心的同/性恋面前，用那个该死的尿壶！

说着，不等苏勤书回应，他便用手肘死死撑住床板，不顾后脑传来的尖锐抗议，猛地就要坐起身。

然而就在他身体离开床铺的刹那，剧烈的眩晕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眼前的一切——墙壁、窗户、苏勤书的脸——都开始疯狂旋转、扭曲。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软倒，重重跌回病床上，眼前一阵阵的发黑。

“你就别逞强了。”苏勤书说。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但边说着，也已经先斩后奏地弯下腰去，将那个白色的搪瓷尿壶从床底拿了出来，放在手边，“你现在不能动，用尿壶是最稳妥的。”

赵逢根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汗水已经不知不觉浸湿了鬓角。

身体的无力感和生理的紧迫感像两把钳子，把他死死夹在中间。就算他再怎么不想承认，也知道苏勤书是对的，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去不了厕所。

“我——叫护士。”情急之下，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另想办法。

结果下一秒，这个提议又被苏勤书毫不客气地驳回：“护士站忙，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而且，换个陌生人你就自在了？”

剩下的话，他凑到赵逢根耳边低声提醒：“……齐鹃是女的，护士也是女的。换个女的你就好意思了？”

连他对齐鹃刚产生的那点微妙的好感都被这畜生看出来了！

赵逢根气得黑脸变红脸，人生头一回感受到了不能用拳头解决问题的悲愤感。

而齐鹃此刻已经红着脸，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出了病房。齐峰见状，也识趣地站起身，嘴里嘟囔着“我去抽根烟”便跟着溜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妈的，拉上两张床中间那帘子不就行了吗？你一个大男人，我有的难道你没有？特么跟避鬼一样跑出去干嘛？

赵逢根心中怒吼。

却只听“咔哒”一声轻响，病房里顿时只剩下他和苏勤书两人。

更雪上加霜的是，齐峰没考虑到的事，反倒是苏勤书早就注意到了那帘子的存在。人一走，他起身伸手一扯，便将两张病床之间的白色隔帘拉上。

这样一个狭小、私密、与外界隔绝的空间被创造出来，霎时间，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而窒息。

“你干嘛？”

赵逢根不乐意了，皱着眉头说：“人都走了，有必要遮起来？”

“你这么要面子，万一进来个女护士，岂不是有损你的清白？”而苏勤书温温和和地回，“还是遮起来比较有安全感。要是不想，你也可以拉开。”

他要是能起身拉开，他苏勤书能这么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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