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周漱玉和贾敏多年未见，好容易故友重逢，难免激动了些，也顾不得孩子在场，就像当年一样打起了嘴仗。

吴姨娘和安若素姊妹两个听得有趣，便也不打搅她们。安若素窝在贾敏怀里，隔着人和姐姐打眉眼官司。

安若与先觑着贾敏没注意，赶紧给妹妹使眼色，叫她且安分些，莫要在客人面前失了礼数。

安若素顿觉无趣，不由撇了撇嘴，干脆扭过脸去埋在贾敏怀里，不搭理姐姐了。

见她如此，吴姨娘和安若与都是又怜又笑的，却碍于有客人在，不好就哄她。

好在这时帘子声响，刘二家的一阵风似地走了进来，报道：“太太，吴大姐、赵大姐和两个唱的都来了，正等太太示下呢。”

吴大姐和赵大姐两个，是安家入京之后常来往的两个女先生，凡京城出了什么新书，必是她们两个先拿出来说的。等她们说得火热了，同行们才来跟风。

用后世的话说，她们两个就是说书界引领潮流的人物，不止暖场的费用高，若不凑巧的还请不来呢。

两个唱曲儿的倒不是往日常请的，因今日贾敏要带着林黛玉来，周漱玉特意吩咐了，要两个会唱南曲的。

听见刘二家的说，周漱玉忙打住了拌嘴的心思，吩咐道：“先拿了热茶热饭打发她们吃了，领他们到畅音阁去等着，我们这边换了衣裳就去。”

刘二家的答应着去了，这边众女眷各自更衣盥洗，丫鬟们拿出小镜子并头油等物，替她们重新抿了头发。

收拾停当之后，一行人才从后门出了正堂，顺着抄手游廊拐了两个弯儿，又过了一道垂花拱门，迎面便是畅音阁了。

畅音阁是个建在角落里的六角阁楼，因这类阁楼不在朝廷制定的规制之内，凡家里人口多住不开的官员，都会挑拣便易的地方建上一两个。

安家人口不多，倒还住得开。这阁楼原不是他们家建的，宅子从上一家买来时就有。

原想着用不着，要着工匠拆了。周漱玉看着阁楼前种着的几丛玫瑰，是越看越爱，若把阁楼拆了，这几丛玫瑰倒显得不是地方了，必要一并移去方好。

再三难以割舍，她索性就劝安介山改了主意，日常也派人来收拾着，就当是多一个待客之所。

周漱玉一边引着贾敏上楼，一边把这畅音阁存续的始末说与她听：“好在没拆，这‘畅音’二字还真没取错。”

贾敏问道：“这里头又有说法？”

周漱玉全卖了个关子，微微笑道：“我且先不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贾敏推了她一下，笑道：“你这人，这么多年了，这爱吊人胃口的毛病还是不改。”

周漱玉道：“做什么要改？我每日里里里外外忙上忙下的，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还不能给自己找点乐子？”

贾敏忙道：“能能能，怎么不能了？我倒是要看看，你说这‘畅音’二字妙，究竟妙在何处？”

两人说说笑笑走在前头，安若与和安若素姊妹一人扶着一个走在身侧，吴姨娘却没跟上去，只在下面支应，看着丫鬟仆妇们捧食盒的捧食盒，拿糕点的拿糕点，端酒水的端酒水。

二楼摆了一张桌子并两个小几，周漱玉让了贾敏坐东首，自己在西面落座，等吴姨娘忙活完了上来，又叫她打横做陪。

两张小几分别摆在贾敏和周漱玉身侧，安若素被贾敏拉着坐在她那边的小几前，安若与早有预料，笑着在周漱玉身侧落座。

贾敏拉着安若素的手，柔声问道：“看看桌子上的，有哪个想吃的告诉我，别看你家太太的眼色。”

安若素笑道：“贾姨怕是不知道，我自来是个最不怕人的，在自家人面前更不会客气。您且先别管我，先管自己高乐才是。等会儿若是有了我爱吃的，我自己就截住了。”

贾敏赞道：“这才好呢。虽说不能失了礼数，但也不能太叫礼数裹挟住了。我如今算是活明白了，特别是咱们女人，什么时候都得会体谅自己。”

周漱玉听这话里有缘故，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却又碍于有孩子在，更深的话不好多问，只当没听出来，举杯笑道：“你且别说这说那，咱们先干一杯，权当我替你接风了。”

贾敏笑着举杯，与她隔空碰了一下，各自一饮而尽。

吴姨娘执壶而起，分别给二人满上，又劝她们吃菜：“别空腹喝酒，仔细胃疼。”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丫鬟们把桌上残羹撤去，重又换了热的上来。安若素姊妹两个各自点了几样自己爱吃的，叫丫鬟端来摆在跟前。

就在这时，咿咿呀呀的曲声随着微风从楼下飘了上来，虽只隔了一层楼板，却如隔山岳一般，隐隐约约听不真切。

贾敏忙留神细听，唱得是南曲《虞美人》，词填得虽不甚精细，但唱曲人的嗓音轻柔婉转，感情又十分充沛，将那词曲里的悲欢离合演绎得淋漓尽致。

她一时竟听住了，越要仔细去听，那曲子却似散在风里一般听不真切。等她松了这股劲儿，不在耳朵上用力了，风又恍惚间把曲声送到了耳边。

一曲唱罢，贾敏回味许久，半晌笑道：“这‘畅音’二字，果然极妙。”

底下又唱了两首，一首是《念奴娇》，一首是《摸鱼儿》，都是南曲。

贾敏感念周漱玉的用心，便对一个伺候的丫鬟道：“难为她们有这副好嗓子，快叫上来我瞧瞧，是怎样的可人儿？”

丫鬟答应着去了，不多时引上来两个衣饰艳丽的姑娘，大些的那个看着有十五六岁，小的那个止十二三，才留头。

两个姑娘皆是浓妆艳饰，年纪虽小，眼中却早没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

安若素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睫，不忍细看，也不敢细看。

她只庆幸自己运气还不错，穿越到了官宦人家。若生成穷苦人家的女儿，她偏又有几分颜色，怕是眼前这两个姑娘，就是她的命途。

贾敏招手叫她们上前，问她们几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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