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祖列宗在上》
风雪愈发猛烈,沈菀的体力正一点点被抽干。
说来可笑,眼下这般狼狈境地,竟全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
当初为防赵淮渊杀性失控、祸及无辜,她特意命八荒给他种下蛊毒。此毒隐于丹田,平日不显山露水,可一旦他动用真气、杀意暴涨,便会立即发作,强行将他拖入昏睡。
本是以防万一的束缚,谁料这疯子竟在此地毒发。反倒害得她不得不拖着昏迷的他,一同在这风雪中艰难前行。
日落时分,沈菀终于寻到一处勉强可避风雪的山洞。
她几乎是拖着赵淮渊跌了进去,将他撂在地上,自己也再支撑不住,跌坐一旁。
她喘息未定,便从怀中取出一枚解毒心丸,俯身捏开他的唇,将药渡给他。
半个时辰后,身旁传来细微的动静。
“主人?”
微弱的低唤让她侧目看去,赵淮渊已然转醒,面色苍白如纸,唇间残余的血迹却愈发刺眼。
沈菀轻轻挑眉,眼底看不出什么温度,唇角却弯起明丽的弧度:“宝贝儿,你可算醒了,真叫我好等呢。”
赵淮渊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目光一寸寸从她的脸移到她冻得发青的手指上。
良久,才哑声问:“……为什么救我?”
沈菀唇角一勾,“奚奴这是说的哪里话,”她声音软得像裹了蜜,眼神里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嘲弄,“你我可是私订终身的爱侣,我不救你,谁救你呢?”
事实上,沈菀一早就察觉赵淮渊醒了,上辈子做了他两年的枕边人,岂能分辨不出他真正入眠和刻意假寐时的状态。
赵淮渊别开脸,耳根却泛起不易察觉的微红。
“扯谎。”他低声道,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恼怒,反倒像一句无可奈何的叹息。
她总是这样,真话裹着糖衣,假话掺着真心,教人根本分辨不清。
沈菀有意逗他:“骗你做什么,岂不知这里就是黄泉碧落,地狱十八,菀菀如今和奚奴都成了有今生没来世的孤魂野鬼,一片真心比真金都真呢。”
赵淮渊听得出沈菀语气里的揶揄,却并不恼怒。
事实上,他的确毒发昏迷过一阵儿,但是时间很短,起码在沈菀放弃太子爷、选择救他的那一刻,他的意识很清醒。
沈菀出乎意料的选择,像一道灼热的闪电,骤然劈开了少年冰封的心,熔岩般滚烫的悸动奔涌肆虐,几乎要烧穿他的理智。
他此生习惯了被抛弃和被厌弃,从未被人如此坚定的选择过。
陌生的情潮翻涌,他无从应对,只能继续闭目假寐,任她背着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在风雪中踉跄前行。
这一路,他心跳如惊雷。
一面贪婪的汲取着她身上传来的微弱暖意,一面却又在心底反复诘问: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究竟能为他坚持到几时?或许再走几步就会嫌他累赘,像丢开玩腻的脂粉钗环一样,随手将他抛在路边?
可沈菀没有。
她的喘息愈发沉重,步伐越来越踉跄,那揽在他膝弯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她柔软缱绻的发丝被汗水浸湿,黏在白皙的颈侧,也仿佛缠入他的心脏,撩拨的他心神战栗。
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愿为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这个认知让赵淮渊胸腔里翻涌起近乎疯狂的喜悦,像是干涸已久的荒漠忽逢甘霖,每一寸血肉都在叫嚣着渴望。
他死死咬着舌尖,任由铁锈味弥漫口腔,才勉强压下想要立刻睁开眼、将她狠狠揉进怀里的冲动。
不能急。
他要等,要忍。
要一点一点吞噬……直到她的目光永远凝注于他一人,再也容不下别人。
男人目光跃动间,落在自己身上那件绣纹精致、隐隐显出龙形的大氅,声音里带着刻意压低的迟疑:“这料子绣金攒玉,还是四爪金龙。普天之下,除了东宫……难不成同我一遭躺在雪地里的那位,竟是太子殿下?”
他话音稍顿,像是自嘲般轻声续道:“主子把他捡回去说不定能捞个太子妃当当,天寒地冻,主子何必捡我这个赔钱货?”
伤成这样还不忘拿话给我下套,果然是头养不熟的小狼崽子。
“奚奴觉得我会后悔?然后把你丢在这荒山野岭,回头去寻太子爷?”
沈菀今日出门避事反遭沈家人算计,偏还半路捡个赵淮渊,这厮口口声声骗她去坊市买兵器,扭头就胆大包天的行刺当朝太子。她心中本就郁结,此刻更添几分薄怒:“难道在奚奴心中,菀菀就是此等见利忘义之人?”
赵淮渊被数落后暗暗挑眉:我的大小姐,难道您不是吗?
沈菀言之凿凿,一字一句清晰脱口:“莫说他是东宫太子,就算他是官家、是圣人,也不及奚奴在我心中的分量。”
这话倒也不假。毕竟对沈菀而言,惠景帝和太子爷绑一块儿,都不及赵淮渊的利用价值大。
他可是未来捏着她生死的摄政王殿下,也是关乎养父母一家未来命运的老祖宗。
赵淮渊被沈菀的一番花言巧语哄出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分明成天抱着个算盘,贪财的不得了,此刻面对泼天富贵却又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的姿态,泼天的荣华富贵不要了?就为了他这么一个卑贱的奴才?
赵淮渊喉结滚动,声音愈发低哑:“主子少不更事……莫要后悔才行……”
沈菀倒是淡定,轻飘飘反咬一口:“罢了,横竖菀菀的一片真心,世上也只有奚奴能随意践踏。”
说话的人捏着软绵绵的调子,言辞间的分量却像块石头砸进深渊,骤然堵得赵淮渊哑口无言。
沈菀佯装生气不再搭理赵淮渊,她需要冷静一下,复盘一下突然发生的一切。
若当时她真的舍弃赵淮渊去救太子爷,孤男寡女在荒郊野岭共处一夜,虽白捡个救命恩人的名头,可就此也坏了闺阁女子的名声。
太子爷不是草包,对于荒山遇险的遭遇不可能没有怀疑,一旦着手追查,最终无非又绕回到那套‘沈家女处心积虑设计、意图嫁入东宫’的流言蜚语之中。
真到了那时,她就算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而太子初见时对她生出的那一点微薄好感,也终将被猜忌和防备彻底冲散。
当然,太子爷迫于礼教必得娶她过门,可真心和宠爱就别想了。
事情发展到最后,她这个不得宠的太子妃需得依靠母家的庇佑才能稳固东宫的地位,如此一来,她的前程再一次和沈家绑定到一起。
沈菀服气,不愧是丞相大人,步步算计的都如此精准。原本想着在暗处养养筋骨后在自立门户,如今看来要早做打算才行。
赵淮渊见她不理人,眉宇间还有些愁色,便踉跄着爬起来,短暂的犹豫后接过沈菀手里的木柴,带着近乎讨好的语气别扭道:“你的手哪里能干这些。”
少年抱着湿乎乎的木柴,主动开始修补起漏风的洞口。
沈菀眯了眯眸子,却也并未阻拦。
夜深,风雪暂歇。
赵淮渊却发烧了。
他浑身发抖,眼睫结出一层霜花,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沈菀皱眉,再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滚烫。
“糟了,寒症和高热同时发作,身体已经陷入失温状态。”
洞穴外风雪未歇,寒气砭骨。沈菀一次次走入风雪,捧回洁净的雪块,在掌心偎化成冰水,将帕子浸得沁凉,才覆上赵淮渊滚烫的额颈。
指尖才触到他灼热的肌肤,却猛地被他攥住手腕。
他力道极大,像是濒死之人最后的挣扎,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松手。”她蹙眉冷斥。
可他非但不放,反而猛地将她拽向身前。灼热呼吸混杂着模糊的呓语,重重拂过她颈侧:“……别走。”
沈菀蓦地一怔。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见赵淮渊用这般近乎哀求的语气说话。
她垂眸看他,平素那张满是戾气的脸忽然变得柔弱可欺,只剩下令人垂涎的美貌。
长睫被薄汗濡湿,凌乱地覆在眼下,薄唇因干涸而起了一层皮,却反倒透出一种易碎又引人摧毁的欲色。
沈菀凝视良久,忽然极轻地笑了:“怎么?怕我丢下你?”
他神智昏沉,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攥着她的手腕,像是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良久,才从齿关间挤出一个字:“怕……”
沈菀盯着他看了半晌,唇角勾起一丝玩味,而后俯身咬着他的耳垂儿轻声道:“放心,我不会丢下你,毕竟……奚奴于我,非常重要。”
赵淮渊的睫毛颤了颤,像是终于被这句话抚平了所有不安,手指微微一松,整个人彻底坠入昏沉的黑暗之中。
沈菀凝神望着昏睡中的赵淮渊,心底却悄然生出一丝疑虑。他自幼长于温暖潮湿的南境,照理说不该落下如此严重的寒症。可这病根却像是跗骨之蛆,纠缠不休,隔三差五便要剧烈发作一次。
且症状来得又急又凶,与其说是寻常寒症,倒更似是毒发。
她蹙眉凝思,一时未得头绪,只得暂且压下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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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幽深,火光摇曳,橙红的焰舌舔舐着干枯的柴枝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火星如萤,在潮湿的岩壁上跳跃,又悄然湮灭。
赵淮渊再一次睁眼,是被疼痛唤醒的。
意识浮沉的刹那,他察觉到脑后枕着的柔软触感竟是沈菀的腿。
她半跪在火堆旁,杏色罗裙铺展如莲,将他半身拢在怀中。
少女的指尖沾挑着湿漉漉的帕子,正覆在他的额头上,露水般的凉意正顺着他的眉骨蜿蜒而下,稍稍缓解了那股灼烧般的痛楚。
更叫人呼吸凝滞的是他竟赤着上身,被她紧紧拥在怀里。而她衣襟的系带不知何时松了,杏色罗衣微敞,露出内里藕荷色的肚兜,衬得肌肤如新雪般莹润。
火光映照下,那一抹玉色若隐若现,如春水初融又如薄雾笼纱,只一眼,便似烙铁般狠狠凿进他的心头,再难磨灭。
“别乱动。”沈菀还是被轻微的异动吵醒,这种地方她哪里睡的踏实,柔夷的手腕下意识摩挲着他的喉结,像是在尽力的安抚,“熬过今晚暂且能保住命,待日后出去我在为你寻觅良医。”
至于他为何会染上如此寒毒?
沈菀没问,只怕问了他也不会说。
她只是淡定的撕开了刚刚结痂的手腕,将溢出的鲜血滴进他唇间。
温热的血腥气漫进口腔,赵淮渊瞳孔骤缩:沈菀竟然用血帮他驱寒,这女人疯了不成?
“为什么?”他震惊的连嗓音都开始嘶哑,喉间因为血腥越发灼热,五脏六腑都要被沈菀的血给烧穿了。
沈菀贴近他粲然一笑,温声道:“因为奚奴于我而言很重要。”
此举也是无奈,荒山野岭,久未进食,他身上又有伤,实在是怕他死了。
少女夹杂着体香的热气呵得他浑身战栗,玉手按在他丹田处,狡黠道:“喂,不该热的地方忍着些,纵然年轻底子好,也不应再病着的时候发·春·梦。”
赵淮渊咬唇,耳根子羞得通红:“……”
还不是你撩拨的,热起来的岂止是丹田,浑身都沸腾起来了,滚烫、热烈、疯狂。
天亮前雪谷中最冷,沈菀用大氅将赵淮渊裹得严严实实。
“疼吗?”
她指尖故意用力,指甲轻轻刮过他背上那片早已结痂的旧伤痕,却见他没有任何痛觉。
赵淮渊这副千疮百孔的身子,前世在床笫之间她早已看过无数回,可从未想过原来在他年少时,便已是这般遍体鳞伤。
赵淮渊竭尽全力的让自己的吐息看起来不过于荼蘼放浪:“不疼,在重的伤,只要结了痂、落上疤,就不会疼了,就好像脆弱的血肉上,淬炼出的一层盔甲,以后即便再受伤,也不会觉得疼了。”
沈菀的指尖按在他层层叠叠的伤疤上,从他近乎麻木的痛觉下,嗅出一种被残酷驯化后的死寂。
她心口蓦地一抽,泛起细密的疼。
“……是创伤性神经损伤。”她忽然出声。
赵淮渊抬眸,眼中透出纯粹的茫然。
“我是说,失去痛觉的疤痕根本就不是盔甲,而是病,得治。”沈菀再次检查起他身上的疤痕,很多处都黏连着筋骨要害,小疯子到现在没死已经是老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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