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夫”的袭击，像一记警钟，沉重地敲响在每个人心头。总部内部的阴影不再仅仅是猜测和怀疑，而是化作了真切的、致命的利刃。气氛空前凝重，连最跳脱的宁静静都收敛了笑容，旧体育馆内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张宇晨的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冷厉。他加强了所有人的安全戒备等级，要求绝对禁止落单，甚至通过特殊渠道申请了更高级别的预警符箓分发给大家。他处理事务的速度更快，决策更加果决，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几乎能冻结空气。

但周纬却敏锐地感觉到，在那冰封的表象之下，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张宇晨不再完全无视他。虽然依旧话少，眼神也不再刻意避开。偶尔在课堂上需要传递东西，他的指尖不再像以前那样迅速收回，甚至会极其短暂地停留一瞬。食堂里，挑香菜的动作变得更加自然流畅，仿佛已成习惯。

最明显的是训练。虽然强度依旧极大，要求依旧严苛，但那些冰冷的、否定式的训斥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精准的技术指导和偶尔极其简短的肯定。

“频率稳定，维持。”

“感知范围扩大三米。”

“符牌共鸣，有进步。”

这些简短的语句，从张宇晨口中说出，已然是最高级别的认可。周纬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层之下，有暖流在小心翼翼、试探性地涌动。

他知道，这是因为那天的遇袭。张宇晨那毫不掩饰的焦急、后怕，以及之后沉默却坚实的保护姿态，都昭示着某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冷战在共同的敌人面前冰消瓦解，留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和深刻的联结。

这天夜里，周纬再次被噩梦惊醒。梦里面目模糊的敌人、冰冷的短棍、以及张宇晨挡在他身前染血的背影交织在一起，让他心跳如鼓，冷汗涔?。

他坐起身，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床铺。

张宇晨似乎也没睡踏实，几乎是同时睁开了眼睛。黑暗中，两人目光相遇，都没有说话，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同样未平的呼吸和紧绷的神经。

沉默在黑暗中蔓延，却不再尴尬，反而有种同病相怜的默契。

过了许久，张宇晨忽然极其低声地开口，声音沙哑，打破了寂静：“……那天的话，我没说完。”

周纬一愣，屏住呼吸。

“……我不是没有弱点。”张宇晨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夜的静谧，又像是极不习惯这样的坦白，“我只是……不能有。”

他的话语艰难，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坦诚：“舅舅出事之后，盯着我的人很多。羡慕的，嫉妒的，怀疑的……还有像江源那样，隐藏在暗处，随时想抓住我把柄，甚至……置我于死地的。一步行差踏错，就可能万劫不复。我必须足够强，足够冷，才能活下去，才能……查下去。”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剖析自己的处境和内心。那冰冷外壳下深藏的孤独、压力与如履薄冰的艰难，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展现在周纬面前。

周纬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充满了，又酸又胀。他想起宁静静的话，想起他父亲的不理解，想起他独自背负的这一切。

“对不起，”周纬的声音也有些哑，“那天我不该那么说……”

“你说的没错。”张宇晨打断他，语气里没有责怪，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我确实……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不依靠，不期待。因为期待，往往会带来更大的失望和……危险。”

他顿了顿，似乎在犹豫，最终却还是继续说道：“对你隐瞒，一方面是怕你冲动，另一方面……也是怕。”

“怕什么？”

“怕把你拖进更深的泥潭。怕……失去。”最后两个字，他几乎轻得听不见，却像羽毛般，轻轻搔刮在周纬的心尖上。

怕失去。

周纬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这个强大冰冷如磐石的人，内心深处，竟然也藏着这样的恐惧。是因为失去过太多，所以才更加害怕开始，害怕维系吗？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驱散了最后一丝隔阂。他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几步走到张宇晨床边，在对方略显惊讶的目光中，蹲了下来，仰头看着他。

黑暗中，他看不清张宇晨的表情，只能感受到他略微急促的呼吸。

“队长，”周纬的声音坚定而清晰，“我不会成为你的弱点。”

他伸出手，不是握住，而是轻轻覆盖在张宇晨放在被子外、微微蜷缩的手上。那手依旧冰凉，却似乎轻轻颤了一下，没有立刻收回。

“我会变得更强，强到足以和你并肩，强到能帮你挡住背后的冷箭。”周纬的目光灼灼，即使在黑暗中，也仿佛闪烁着光，“你不是一个人。我们说好一起的，记得吗？”

他的掌心温暖，甚至滚烫，那热度透过皮肤，一点点渗入张宇晨冰凉的指尖，顺着手臂，仿佛要一路暖进那冰封已久的心底。

张宇晨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他只是沉默地感受着那份突如其来的、坚定无比的温暖。周纬的话语，简单，直白，却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击在他坚固的心防上。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周纬以为他不会回应时，他才感觉到，那只被他覆盖着的、冰凉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犹豫，反转过来，轻轻回握住了他的手指。

力道很轻，却无比清晰。

像一个小心翼翼的承诺，又像是一个孤独跋涉了太久的人，终于试探着，握住了唯一递到眼前的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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