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汀给她订二十五号的机票时，茜子没有藏匿自己的想法，表明要先去父亲家里打个照面，再来见他。

他倒没在意她来不单纯是为他，只是同她说——【你得庆幸，UW不需要预约，进出比较随意。】

暗戳戳表达她订完机票才提出这件事，打乱计划，他对此的不满。

·

西雅图，真是好久不见。

她落地时，还是同一个机场。就连乘坐的地铁，都是那样熟悉。明明只去过一次，这座城市却深深烙印在心里。

林茜子本身就是个南方人，福州和洛杉矶都近乎不下雪。所以她人生的第一场雪，也是在西雅图淋的。

这日真的满天飞花，皑皑白雪覆落城市，晴空莹莹，天际蔚蓝。清新透明的冷空气往鼻腔刺去，她穿着的小白鞋踏在雪里，踏出几步才发现鞋底湿得比预想快，脚下冷呼呼的。

她算好时间，来的时候是在傍晚近四点，严格来说她的继兄也放学了。父亲没空来接她，新妻子又是全职在家，她硬着头皮踏上灰色台阶，敲响这座楼房的棕色木门。棕色木门上还有气窗，六个小正方形组成，茜子抬头看，什么都没能看到。

两下敲门声，门被打开。

新妻子和视频里的一模一样，棕色卷发绿眼，四十出头，穿星星毛绒灰色卫衣，声音温和：“请进。”

茜子自然地摆出一个微笑，正打算进屋，却发现门口没有拖鞋。但她的底袜刚刚还被雪浸湿过，她不想弄湿客厅的地板。

她抬头，新妻子已经走了。家里的二楼，男孩靠在白色栏杆上，在打量她。她不敢面对炽热的目光，只瞥清男孩和新妻子一样的棕色头发，然后迅速低下头。

这是她第一次来美国人家里做客，她硬着头皮穿鞋踩进去。世界没有毁灭，但她的洁癖让她不得不走得如履薄冰。

空调的暖气打进来，被冻僵的脸都柔软许多，她关上门。

地板是浅色木地板，客厅白墙上的画框是他们一家的合照，也有父亲的照片，还有一张他与那个女人的结婚合照，茜子没有自讨难受，视线移开。今天是圣诞节，他们家的氛围，比茜子预想得还要浓厚。

客厅的沙发旁直直立着个圣诞树，比她人还高，最上方是电灯款黄色五角星，树上挂满金球，红球，雪花之类的装饰。旁边还摆着几个礼物盒。

这样也好，她手上揣着的围巾，没有送错，是有用武之地的。

脚步声慢慢下来，林茜子扭过头的时候，男孩已经坐在沙发上玩手机，没有和她打招呼的意思。继母大概是去了厨房，客厅又只有一个沙发，她只好坐在沙发最角落，与男孩离得越远越好。

美国人有三不问，不问年龄，不问婚娶，不问收入。这是来之前，麦克斯特意嘱咐的，虽然不知道适不适用家人，但第一面还是什么都不问好。她庆幸自己平时不是个爱打听的，不然不知不觉间就得罪麦克斯了。

在她把手上的围巾礼物快揪出汗时，她鼓起勇气开口：“你好，我记得阿姨和我说过，你叫保罗。这是我给你的圣诞礼物。”

男孩的目光从推特软件上移开，灰色毛绒沙发上，那只伸过来的细白的手，和手上一条黄色毛线围巾尤为明显。男孩低声一笑，接过粗暴地揉了两把，声音不大：“Getalife.”

茜子抬起眉头：“什么？”

这时候，新妻子拿了一瓶冰可乐过来，还有两个红色塑料杯，摆在两个人面前的客厅桌上。

可乐甜冰冰的气息飘来飘去。

保罗把围巾丢进沙发角落，轻轻拢了拢身上的黑夹克，有点不悦：“这是我的可乐？”

茜子没有得到两人的对话后续，新妻子让他们自己倒可乐。氛围中焦灼泛滥，剑拔弩张。她没动可乐，站起身把粉围巾和白围巾递给新妻子：“谢谢您的招待，我还有事得先走，这是给你们的圣诞节礼物。”

连着父亲的那一份，一起给。她终究没有机会亲手把礼物给父亲。

毕竟她说要几点来的时候，父亲也没提自己什么时候回来。

茜子最后说：“祝你们圣诞快乐。”

她撑起一个笑，在女人一句利落的“上帝保佑你”尾音中，走出门。

这时候，疏密有致的云层已经压下来，蓝调时分，深蓝渐变，按西雅图的冬令时，大概再过半小时就会彻底天黑。

她是Uber到这，没想到天黑得这么快，洛杉矶一般五点半才天黑。她也以为新妻子会有送她的意思，显然没有，她多想了。

她停在门口，有一会没动，屋里还在细密传出讲话声。她听不真切，但英文水平也足以捕捉到几个词。

例如“Maid”

按照屋内她继兄说话的语境来讲，应该翻译为“保姆”，但这个词本意更偏向“女仆”“佣人”

寄宿家庭好歹是交钱，这个家不行趁早找机构换下一家。她却的确无处可去了。

难怪新妻子会同意，儿子有前夫养着，自家老公要给生女借学费，对自己影响也不大，还可以把家务全丢。

只有她，居于棚下，除了这处不漏雨，其他防水的地方都要钱，而整整四年的房租，对她来说又压力极大。

林茜子放弃继续翻Uber，之前看过一则娱乐帖子，据调查，西雅图的Uber全美最贵。她现在真没心情花钱，黑着天抓瞎走不会死的。

茜子走回街区，街上人群稀少，她寻了个明亮的地方停下，头上的雪，都要被路灯烤化。

她手上还剩一条靳汀的围巾，脖颈冷得僵了，但她舍不得把围巾围起来，免得弄湿。

她原本打算如果被送回去，她不进酒店。等他们走，她直接打电话找靳汀，免得这个给自己订机票的人，还要多等一阵。

想到这，她靠在路边，垂着头看脚下的积雪，现在就给靳汀打电话。

她这头冷意恍恍惚惚攀升，他没让她久等，接通很快：“怎么样？”

她都想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要她客套回过去，他就不会多问，然后说想她，想看到她。

她狠狠扯了一下嘴角，嘲弄的笑容又很快溃不成军。她尝试开口说话，话语却模糊得像一滩融化的雪，听不清音节，抽搐的气音占大半。

呜呜咽咽，像清晨的露水滴滴答答，淌下来，没完没了。

他知道她在哭，哭得还很凶。

靳汀静默一会，等她的哭声快消下来，他嗓音温热：“你在哪？要不要我来接你。”

她没骨气，这时候就是惦记着靳汀的好。她胡思乱想他的一切这么久，唯独这一刻，她不想再管酒店他的那通电话，燕麦咖啡，还有气泡水。

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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