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来伶仃百春秋》
虽然成大器歪打正着了一部分实情,但天地良心,春悯真没有生气,只是着实有点撑不住了。
他从成大器家离开,循着记忆去他那几百年没住过的‘倏山仙神居’,七扭八拐了好一阵,才寻到地方,推门而入。
这宅子平日里没人住,却日日有仙童扫撒,忽然见了人进来,吓得一动不动。可倏山仙出山的事已传遍了整个白玉京,侍山京闹出的笑话也一样,再没有人能认错人了,仙童立马道:“见过倏山仙,可要焚香沐浴?亦或是备下的——”
“劳驾。”春悯从他身边掠过,已摸到了门把,回头道,“我平日里住在山里,周遭不习惯有人,你若有去处,便不要留在这,若没有,便在偏院里歇下,不要叫任何人靠近主屋,包括你自己。”
仙童讷讷应了,没动。
春悯安静地瞧他。
仙童这才回过神来,忙不迭拿着扫帚告退。
听那脚步声彻底消失,春悯才推门而入,一进去便立刻落了栓。指尖一划,用血草草在门上画了两道阵法,两道都是死门令——吃一堑长一智,他再不留应对不了方位术的单面死门令了,接着灵域外放,确定这屋子内没有设下留下什么窃听偷窥的法术,才慢慢地往床沿走去。
他走得有点晃,有点慢。
离床还差一步的时候,他脚下一顿,摔下去了。
春悯摔懵了,晃晃脑袋,伸手攀住床沿,艰难地爬了上去,翻过来喘口气,才终于“嘶”一声。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胸口的剑伤和时岁眼里仿佛生生腐烂的疼痛呼应着,随即弥散出去,连指头都在止不住地抽痛。
他手抖着扯下眼上的黑带,左眼框空空荡荡,右眼似泪水的鲜血自眼眶里涌出,没一刻消停的天道反噬在他百骸九窍里涌动。
平日里忍忍也就算了,一旦他动用了那眼的因果,就像同时触怒了十几头本就易怒的三毛,誓要碾碎这不敬之徒的每一寸骨头。
春悯瘫在床上,调息冥想。
他用了那右眼后,便要许久看不见东西,只能仰仗耳力和嗅觉,磕着碰着倒是小事,可若让人瞧出他现下何等虚弱,可就是大事了。
“嗷……”他乱叫起来,“……为什么疼得那么均匀……”
从在罗金楼里开眼之后,能到现在也没被人发现,全仰赖他平日里就没精打采的模样。
难以言喻的倦意和激烈的疼痛打了起来,春悯调息渐深的同时悲从中来,自己浑然天成的懒骨,为什么搭上这道劳碌命?
若所谓天道冥冥注定,那这算不算也是他弑仙的惩罚?
他瞧见自己在那罗金楼里,便是双眼被妖兽所伤,是不是从那时起,他的因果就已经定下了?
神识溃散便容易胡思乱想,反反复复折腾了几个时辰,春悯聚起的灵力终于稍稍压制住了那在他经脉里猪突猛进的反噬,困意立马占据上风,他闭了闭眼,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黑蒙蒙的一片,像是在阴湿的地窖里。
泥腥味和淤积在密室里的油味散不开,他蜷缩着,手脚发软,渐渐地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如一条蚯蚓在蛄踊。
只有一个小缝的窗,缓缓地敞开。
半梦半醒间,他觉得眼睛让一双手覆上了。
那手冰凉而干燥,光滑得不像人手,更像是某种瓷器,捂着他已经疼得快没知觉的眼睛,他听那声音道:“你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样?”
春悯一愣,在那幽暗的密室里抬头,忽然分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瞧着厉害而已。”春悯听见自己在说,“估计那妖兽是刚踩了粪坑就挠得我,脏是脏了点,可没多深。”
对面不回答,黑暗中只有不住地吸鼻子的声音。
春悯的心中忽然满溢出某种陌生的愉悦和酸涩,甚至冲淡了眼上的剧痛。
“哟,祖宗,你不会哭了吧。”
那人立马否认:“没,我鼻塞。”
春悯看不见,翻身把那只覆着他眼的手握住,塞进被子里:“不得了,敢情您不是眼泪打湿我衣服,是鼻涕啊。”
“放屁,没有!”
“没哭还是没把鼻涕蹭我衣襟上?”
“都没有!”那人哭得一下气没上来,嗓子里咕哝一声,“……你一张脸皮刀枪不入的,伸长脖子能当盾使,怎么还能伤成这样的,那妖兽指甲没抓劈叉吗?”
春悯拍床大笑,牵动了伤口又倒吸一口凉气,老实了。
罗金楼的地窖里静默了一会儿,只有低低的啜泣声,和地窖上来回奔走的步子。
春悯须臾道:“那赵公子瞧着人不错,说明日便能给我们凑齐粮草,早些休息,明天还得赶路呢。”
“你这伤……明日真能动身吗?”
春悯约莫是有些发热的,但还没彻底烧起来,只笑道:“爬也得爬回去,不然陆不苦她们该开始啃树皮了。倒是你,土行术用了整整三天三夜,你灵力恢复得过来吗?”
那人的脸埋在春悯的颈窝里,闷声道:“爬也得爬回去啊。”
地窖里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久,春悯的意识已经朦胧了起来,他又听见那人在他的耳边轻声问道:“我们能活下来吗?”
春悯张了张嘴,想要回答,可实在是太困太累了,最后也只记得拍了拍那人的后背,眼皮便沉重地坠了下去。
黑暗比夜晚更悠长,那是这人世间窥不到天光时的旧事。
次日,春悯是叫窗外那一阵阵鼓号声吵醒的。
眼上的疼痛有所缓解,睁开眼时模糊能瞧见些光亮了。
或许是因为都是伤了眼,才梦到了罗金楼里看见的旧事。
那着实是一段瞧不出任何要紧之处的旧事,却不知这些人为何个个都如临大敌?
那人他不认得,模样也没瞧见,但应该是同龄人。若是那般年纪便能连续三天三夜施土行术遁地,那必然是天纵英才,可春悯不曾在天上认得这一号人物,想来是没能活过那次妖乱。
这也没什么,当年的动荡,本就是死人比活人多。
屋外鸟雀啼鸣声不绝于耳,春悯一边琢磨着,一边伸手摸着了覆眼的黑布戴上,刚一戴上,便感到了阵清凉自那布上传来,眼上的疼痛立时见缓。
他愣了一下,随即豁然起身,将那黑布往下拉了拉,碰到了鼻尖,仔细地嗅了两下。
闻过了,他才将黑布重新绑了回去。
“唉。”他搓了搓自己的脸,没经意笑了出来,“我这死门令是不是就没对谁起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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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养了两日,春悯才晃晃悠悠地出了门。
他有意在祝礼开始后才出门,以免撞上前往光华殿的人潮,又要跟诸位仙京同僚们打几个时辰的官腔。
这两日修养,他家的门槛快被踏平了,若非他家的小仙童有些能耐,客客气气又坚定不移地把人全打发走了,他怕是再养一个月也不好下床。
春悯已开始怀念在百文京里无人认得的日子。
这会儿轻都大街上自然是没什么人的,他左晃晃右看看,总算是挪到了光华殿门口。守门的朱云骑见了他便点头,显然是认识,但还是按规矩向他索要出山玉以校验。
朱云骑是尊君一手组建的军队。大多是当年在人间时便同他一起戍边的旧部及其后代,或是飞升或是被点化,哪怕成了仙,仍愿意为谢晏马首是瞻,供其驱策,可见谢晏的将才,确实是生来便适合当官儿的主。
春悯掏袖拿玉,指尖摸到了别的东西,一并拿了出来。
出山玉交给了朱云骑核验,手上那刻了“珠玉”二字的通行令在他手心里暖出了点温度来。
他看着上面那两个字,觉得这名儿假得不能再假,上街大喊一句能有四五个人应,很没有诚意。
玉还了回来,春悯便往殿内走去。手上把那通行令翻来覆去的,又想起了李四,说来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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