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后动物感伤》
烤栗子被十字刀开划开,棕色的外皮带着灰色的绒毛,金黄的栗子才从黑色沙石里取出,带着恰好烫手的温度,一枚被剥得坑坑洼洼的栗子肉被万嘉旅投进口中,有点儿粘牙,他扔的时候碎屑都掉进软和的地毯,想想都知道处理起来有多麻烦。
鞋架上的鞋子是五年前最潮流的新款,万嘉旅刚刚买到,连快递的盒子都还在边上。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纪榆,”万嘉旅翘着二郎腿信手翻了翻他的资料,又瞧了瞧他的脸,“津宁医科大的,硕士快毕业了?”
“嗯。”纪榆站在沙发边上,瞧着有点儿穷人往外冒的廉价板正。
“你这个户籍...”万嘉旅抬起眼皮看他。
纪榆的户籍在著名的贫困乡村,跟所有山窝里飞出来的金凤凰一样他是整个村的荣光但是在外面这就是一个能首先印象不好的地儿。
“我没去过,是不是有那个什么,”万嘉旅想了一下,“就是那个山莓子,好吃,好像五一的时候挺多人去摘是不是?”
“嗯。”纪榆垂着眸子捏着自己的手腕,这是他第一次来到万嘉旅的家,面前这个,就是他家庭教师工作需要教书的第一个学生。
纪榆没有用眼周打量这儿,小少爷趴在沙发上,边上是电脑游戏,地上的纸巾扔了一地,没有自己想的那么跋扈,听说很多人投了这家的工作但是万幸,纪榆得到了。
“紧张什么,坐啊。”万嘉旅拍了拍沙发,纪榆坐下之后抱着自己的书包,他寒假要是父亲与家里没什么事他可以不回去过年,正好给自己攒得一点学费跟生活费。
万嘉旅家里暖气开得热,他穿着真丝睡衣看完了资料就闻了闻纪榆身上的味道。
纪榆有点窘迫,他刚刚从餐厅打工结束就赶来这里坐家教,都没来得及回去洗漱。
“你会做蛋挞?好香,”万嘉旅的眼睛亮晶晶的,“但是你为什么看起来冷冰冰的?”
纪榆有点不适地往边上挪动,万嘉旅刚刚嗅闻他的味道的时候让他觉得不安全。
“下次能带两个你做的蛋挞给我吃吗?”万嘉旅光着脚,他的远处就有被勺子挖了的蛋挞,酥皮一动不动,他只选最中间的破坏。
他对明黄色好像情有独钟。
“嗯。”纪榆应了一声。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万嘉旅眼眸里带着笑意。
“我不知道。”纪榆握着自己的手心,这儿的工资开得高,要求却不怎么高,只需要教一些简单的高中知识。
“投来的那么多简历里,你长得最好看。”万嘉旅拍了拍边上一沓的资料,将它们扔进了垃圾桶里,垃圾桶歪了,本来扔在里面的可乐有褐色的液体流了出来。
感觉处理起来会很麻烦,纪榆楞楞地盯着地毯上那被吸收的褐色汁液发呆。
“你要喝可乐?”万嘉旅光着脚去开冰箱。
“不用。”纪榆抱着自己的书包站起来,“我想问,什么时候开始上课,我对您的成绩还有接下来的课程安排做了一些...”
“害,不着急。”万嘉旅说。
“纪榆,”万嘉旅似乎品了一下这个名字,又笑着说,“我叫你纪老师,行吗?”
纪榆第一次听见这称呼是对自己,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如果有什么你可以直接跟我说。”
“行啊纪老师,”万嘉旅自己拿的却是一听气泡酒,“但是我读书有点笨,你会嫌弃我吗?”
“我觉得,你学习要是好的话,就没有我工作的机会了。”纪榆自顾自地坐在大理石桌的台面上,将散落在上面的零食安置进属于他们的位置,将硕大的葡萄与山竹放进水果竹篮,乱堆的药好像都是肠胃用的,擦干净了台面,放置上了自己的准备的讲义,还有万嘉旅一些考试的复习的卷子,上面仔细地做了红笔的批准,纪榆的头发留得有点儿长,遮着他的眼睛,他的手上有常年劳作过留下的薄茧,在手心的地方尤为明显。
他的背挺得很直,他穿得却又简单,大冬天黑色的棉袄立着领子遮到下巴,戴着一块红色起球的围巾,耳朵还在发红,他的钱包漏了一角出来,劣质的皮包都已经磨白了还在用。
长得倒是漂亮。
万嘉旅靠在冰箱边上,他的睡衣漏出半截锁骨,他前几天去了个酒吧,在哪儿洗手的时候有个漂亮的醉酒少年扑到他身上叫他哥哥,酒吧里的暖气实在太足,不跳舞的时候都能让人发汗,喝了点酒的万嘉旅一时忘记推开。
那少年酒鬼穿着薄薄的白色t,抱住他往脖子里钻的时候平坦的胸膛贴在一起,这是不同于跟长着大白胸脯的女人的触感,男人跟男人拥抱的时候是真的只隔着皮肤都能共振的心脏。
那少年酒鬼抬头起来,波光潋滟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万嘉旅,他的手指是有力的,他抱着万嘉旅的腰用鼻息说,“哥哥,你好香。”
草了,万嘉旅在他走后耳朵赤成了血红,那玩意儿是酒吧有名的会撒娇的小鸭子,万嘉旅虽然爱玩但是也对他嗤之以鼻。
他的手指微微抽动,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会儿发芽,那一夜万嘉旅摇骰子一直都在输,他再也没让美眉坐在自己的腿上,他的眼神跟随着那些好看的男人飘忽不定,陌生的钟声从远方杳杳而来,第二重宇宙就此打开。
酒精在血管里跳动不已,人体结构是世界上最大的玄学,星辰宇宙能被微缩成一个拳头大小的体积,魔王与神使都不超过300克重,万嘉旅吸着鼻子,感觉自己心跳有点快。
就刚刚那一下他对同性产生了令他无法克制的好奇,他的手心发痒的不断去摩挲自己的膝盖,这事儿可太是个秘密了,酒吧的零点在进行倒计时,人群在欢呼,跳舞,万嘉旅有点怀疑人生。
就像一直都以为他的耳坠是钻石,结果现在突然发现是坦桑石?
万嘉旅选了个最沉默的,最贫困的,在这之中,也是最漂亮的,万嘉旅敲着酒瓶上的玻璃,他眯起一只眼睛,从半瓶透明液体的玻璃瓶里看着面前的男人,像是将他缩进了瓶中。
——他想要情人,瓶装的情人。
***
彼年万嘉旅十八,纪榆二十三,他的脸呈现给万嘉旅一种很奇怪的状态,看起来有点儿青涩但是眼睛里又藏了攻击力,这东西蛮好辨认的,说人话就是不服。
万嘉旅坐在天鹅绒的沙发凳上,精致的雕花纹让保洁看了都摇头,他白皙的手指去接纪榆递给他的试卷,说,“纪老师,您好像是勤工俭学来着,我想了想,我得知道你的打工安排,好来安排您给我补课的时间。”
纪榆低着头,愣了一下说,“我应该配合您的时间。”
“这么客气干什么呢,纪老师,”万嘉旅说,“纪老师从刚刚开始你的腿就并得很紧,你还经常用舌头舔你的嘴唇,怎么感觉您很紧张啊?”
“我会吃人?”万嘉旅歪着脑袋,凑近看他,他身上的睡衣散落半个肩膀,他的酒瓶子底下是个圆锥,转着圈却还能保持平衡,切割成一百零八片一模一样的小三角形,折射着挑高璀璨的吊灯,通通散射在桌面上。
万嘉旅的靠近让纪榆后退靠在椅背上。
“没有,”纪榆说,“我今天只有两个小时,我两个小时后之后还有别的工作,我们已经浪费了半个小时,我摸不清楚您的学习短板的话没办法回去给您调整试卷。”
“急什么。”万嘉旅眯着眼睛说,气息都能吐在纪榆的耳边,“教不好,就多教一教,反正按照时间算钱,你会不会做生意啊?”
面对纪榆的有点儿让人生气的退让举动,万嘉旅又说,“行了,我试听一下,你讲吧。”
纪榆松了口气,拿出他期末的试卷给他讲错题,万嘉旅倒是买账,只不过他经常盯着人脸却不盯试卷。
万嘉旅捧着脸,今年过年他爹应该估计带着他的妾跟孩子又去某个热带小城旅游,那妾的年纪不大,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都七八岁了。
万嘉旅的奶奶在从前的时候棍棒伺候着他爹,说家里只认万嘉旅一个孩子,外面的东西都是野种。但是这个大好的形势也只维持到爷爷去世,那妾带着那孩子来,披着亲生孙子的孝麻,坟板上也刻上了万嘉昂的名字,跟万嘉旅的平齐。
那个七八岁的孩子早已经遗传了他那个十八线小演员拙劣的演技,红着眼睛去找奶奶,哭咧咧地说他想要爷爷。
他想要个毛。
他们是温情的一家人,万嘉旅将笔帽扣在笔尖,又将笔帽拔出来,那妾一天到晚的就在找万嘉旅的错处吹他爹的枕边风,他抿了抿唇,有点烦躁,听着课感觉更烦了。
万嘉旅猛然将笔掷了出去,叹了口气收起试卷,站起来插着兜走了,“你早点回去吧,今天不想听了。”
纪榆说,“可是我的时间...”
“钱照样给你,”万嘉旅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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