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修无情道的夫君后悔了》
“我哥哥说——”
森森磷火燃起,房内突然起了一片光亮,与烛台一齐扑簌簌落在孟迟菀脸上。
而后少女面色一变。对着她道:“你是要抓我?”
孟迟菀合上书页,面上困惑之意渐起。起初她认为是少女燃起的磷火,毕竟她在那夜里见过,可见她这副模样,她才惊觉——
少女身形在躲避着这些火光。
她急切道:“虽然我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如今显然也不是解释的时候了!你快些走!”
而少女声音痛苦起来,面上的剑字很快又开始渗血,看起来愈加可怖了。
她声音嘶哑不堪,像是又被切割了一遭:“我走不了了。”
孟迟菀跟随着她的目光望去——
房间四角不知为何闪动着金色的光芒,而后那金光如丝线一般在生长,慢慢地缓缓地绕成了一圈,将她们二人困在其中!
更糟糕的是——那金光像蜘蛛织网一般还在编织着属于自己的领域,挤压着孟迟菀和少女的空间!
她伸手试图触摸那金光,可那金光却直接穿透了她的指节,并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但那少女面上的剑字五官已全是殷红的血迹了,在面上肆意流淌,模糊成一片。
可分明,那金光还未碰到少女,就好像,那条丝线编织的并非是一圈平面,而是一个结界!
少女的声音愈来愈凄厉,身形愈来愈淡,就好像……下一刻便会彻底消散一般。
孟迟菀试图替她挡下那些金光,可是始终在做无用功,身体在那一刻好似并非是实体,而是千疮百孔的竹篮。
少女脚下滴了一滴滴鲜红,而后在触及地面时又迅速消散了。
她每一步都走得艰难,似乎是想触及什么东西。
终于,她的那双手开始变得透明,她像是认命了一般,道:“将那……袋子……拿过来吧……”
孟迟菀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
茶盏,烛台,还有书。
不对,书旁放着一个小小的袋子。
据云羡清说,是播种袋。
此刻里头放着的正是几颗种子。不知是什么的种子。
“如果,你要抓我的话,就用它吧……我还……不能……”她声音忽然呜咽起来。
孟迟菀来不及多想,迅速地将播种袋捧到少女的面前,心中焦急难耐,祈求着它能留下她。
还有那么多,未尽之事,未知之事。
何况。少年曾经唤她一声救世主啊。
在触碰到播种袋的一瞬间,少女的身形消散,像是化成了空中万千的微尘一般。
此后,所有的生杀予夺都被埋进了那一方小小的天地之间。
播种袋在她手心发烫。
可她还未来得及再看,身后的门却突然大开了。
一瞬间,她将之塞进了腰带中。
而后抬眸望向来人。
不请自来。
又擅自闯入。
“仙君。这般作为,可非君子。”她声音冷淡,带了些锐利。
“对不住了,姑娘。但谁叫姑娘也不说真话呢?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声音温煦,还藏了些笑意。
“姑娘,那鬼,去哪了?”另一道声音更为冷然,比之白日,也更为不客气,像是……换了个人一般。
她眼中映着的,赫然正是白日里的两个少年仙君。
其中那个温意些的少年手腕上不知是什么东西抖动得愈加剧烈了,她凝目想要看清楚,可惜被藏在了袖中。
“什么鬼?未曾见过。”她声音依旧冷淡,早先化去的冰此刻随着气氛又凝结起来。
“姑娘,你当这除祟阵为何会出现?”少年笑意不变,只是声音也冷淡了一些。
另一个少年手中的剑已然出了半鞘。而后被温意少年不动声色按下。
“师兄莫急。”他说着,抬起手腕,“镇祟铃震颤得如此剧烈,那鬼还在此处,跑不了。”
只见他手腕上一串铃铛震颤似蝶翅,却又不似普通铃铛能听见铃响,它寂静不堪,却能将她心头冻住。
她突然想到,白日,他手腕上的震颤。
原来。白日他便察觉到了有鬼在此处。
可是他又是如何布下阵法的呢?
分明,他们从头到尾,都在她眼底下。
“仙君对我又何曾说过真话?”她轻笑着,因风灌入而隐隐绰绰的烛火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她面颊上轻扫过。
少年环顾一圈,那双眼睛散着金光,指尖搭在桌面上轻轻划过,而后停在半空:“姑娘。你有仙缘。若是想要修仙,我当真,可以帮姑娘。”
说着他停住了,视线落在那本她搁置一旁的书上:“姑娘大可以……不用去看这些枯燥又无用的书……”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轻:“只要……姑娘交出那个鬼祟。”
孟迟菀在原地一时间动弹不得,可听他这话,她又很快反应过来,他们并不知道那鬼究竟在何处,只知道还在这房间里。
她心中焦急,额间隐隐氤出了汗意。
云羡清。
在哪呢。
要交出去吗?
心间宛若有岩浆拍打,心岸一侧是风雪交加,一侧又是熔岩漫灌,脑海中开始泛起痛意。
就在这时——
少年怀中的传音符同时响起,似催魂夺命。
下一刻,那声音被盖住了。
被剑刺破空气在鼓膜中震颤的声音盖住了。
剑意在夜里铮铮回响。
而她迟缓地低眸——
喉间一柄长剑抵住皮肉,下一刻便要刺入。
方才分明还和煦的少年,仿佛不再是那个按住他师兄拔剑的手,将剑缓缓推回剑鞘的少年了。
他此刻成了真正剑指她的人。
他声音中的笑意不知被什么吞没了,开口时甚至于比师兄更加森冷:“在哪。”
孟迟菀的惊诧和紧张到达了顶点,即将要突破境界值。
她手颤抖着。
不如——
而下一刻——少年剑尖便变换了方向,在空中婉转地转了一圈,如同剑舞一般。
可舞剑的人,面无表情,机械到像是在完成什么不得不做的任务。
剑尖挑开她的腰带。
衣带散开的一瞬间,忽然有人推开那少年,而后轻轻搂抱住了她,跌落进床榻间。
怀中是清新而又熟悉的木质香,叫她心口一颤。
而后,她的衣带被拢好。
虽则她时常唤各种人仙君,可总归有个人是不一样的。
这个人是她亲手救下的。甚至于,她曾经愿意将他的性命放置于她之上,虽说是为反抗天命。
甚至于,她知道,他绝非善类。可他的的确确,是有些不一样的。在她尚还趁不上是漫长的年岁中。
“云羡清。”她一字一句,声音几乎像是呢喃。
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衣摆滑落。
而后,她看见,那少年剑尖刺入播种袋。
还是没能做到吗。
她轻轻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
不多时,身上的温热却褪去了。
眼前又是一片漆黑。
不对,能看清东西。
是夜。
她在奔跑。
是她在奔跑吗?
她想停下。
她喘了口气。胸腔里登时像被针扎一般,千疮百孔,泛起疼意。而后是如雷般的心跳声,一声一声配合着脚下不停的动作。
她惊觉。自己竟无法控制住身体。
还在奔跑。
“抓住她!”
身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意,几乎叫她马上要跪伏下来。似乎是一道雷打在她身上。
可“她”没有。“她”趔趄了一下,手上被枝杈划出一道伤口,看不清有多深,可在这样的情况下,感受不到那点疼意。
求生的意志强烈到要冲破身体。
孟迟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或许她正在某个人的身上。
她尚还搞不清状况,不知是梦还是真实。
可这个人没能跑出那片阴翳。
她跌落在地。她大口大口喘着气,面颊上的潮意几乎成了一片海。她心口疼到想要挖出来叫它不要再疼。
她很难过。难过到快要死掉。
事实上也真的要死掉了。
孟迟菀感她所感。可孟迟菀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这么难过。
她抽抽噎噎,到最后放声大哭。
而后心口的疼意被按下了暂停键。
不对。或许是,整个世界都暂停了。
长剑贯穿她心口。一点点,一点点……生机流散。
长剑又被抽出了。而后又穿进。
模模糊糊中,那些声音都像在水里。
“可以住手了。给她一颗吊命。师父说这样濒死的才……”
好疼,好疼。好疼啊。
可是为什么难过没有消减。
“哥……哥……”她张张口,未能发出声音。
可她体内的孟迟菀能听到。
“我好疼……”
随着胸腔里最后一句话的落下,孟迟菀又陷入了一场黑暗当中。她声嘶力竭,似乎在苦海中不断翻涌,企图爬上岸,却又一次一次被人拽住拉下去。
浮浮沉沉。不知去往何方。
身体愈来愈热了。开始疼了。像是,在被什么烧着。
睁不开眼睛。似乎是睁不开。或许又不是这样。总之是什么也看不见。眼前漆黑的好像被墨水糊住了。
她想起她年少时,也会替母亲,还是父亲,或者是……谁磨墨。她想不起来了。
这次孟迟菀似乎可以控制住身体了。
可她抬手。没有摸到任何五官。
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
像是一页白纸。可以任人涂抹勾画的白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