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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下玉GB》

2. 清风入梦2

到荣国公府才半个时辰,燕昭就想离席了。

荣国公两朝老臣,手里虽已无实权,但底蕴还在。

寿宴办在京郊别院,宴席围湖摆开,湖面白雾氤氲,雪影摇曳,似人间仙境。

可她只觉得吵闹。

几个夫人轮番敬酒,小心翼翼说着俏皮话,试图讨她开心,但完全起了反作用。

她们的声音让燕昭头疼,她们身上熏的香更是冗杂,直往她鼻子里钻,像匕首在搅她脑仁。

她抬手示意书云出去走走。

外头冷风一吹,烦躁倒消减了许多。

走到无人处,燕昭从书云手中接过香囊,深深嗅着,平复心绪。

“回头让太医院再改改配方。”

她攥着香囊摩挲,“那么多人,难道连个安神香都仿制不出吗?”

书云面露难色:“吴院使多次来报,说实在无能。他说那多半是虞氏秘方,极难仿造,只是虞氏如今……”

后面的,她不敢再说。

曾经的国手虞氏、百年岐黄世家,现在是皇家乃至整个燕国的避讳。

燕昭垂下眼睛,沉默不语。

良久,她抬眼望向一旁的八角亭:“去坐坐。”

亭外垂着织锦帷幔,挡去大半寒风。亭内,小火炉上烹着茶,水声咕嘟,颇为安神。

燕昭啜着热茶,从帷幔缝隙看外头天色。

浅碧天空渐渐阴了,快要下雪了。

她放下茶盏示意回府,书云应声,正要传人,帷幔外却突然响起人声。

“下官徐某,求见长公主殿下。”

“是吏部尚书徐宏进。”书云躬身轻声问,“殿下,要见吗?”

燕昭垂眸,揣度片刻才出声:“徐尚书。何事?”

帷幔缝隙里,她隐约看见徐宏进身后还有一人。

“殿下为国烦忧,多有劳累,下官连日忧心不已,终于寻得一法,愿为殿下解忧。”

徐宏进拱着手,微微躬身:“下官亲自拣选了一样宝物,特献给殿下。”

他朝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

帷幔掀开,一道清瘦人影走了进来,一身素色,纤细得不盈一握。

他捧着托盘,缓步走到燕昭身前,俯身拜下。

燕昭还在喝茶。

虞白感觉自己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六年了,两千多个日夜。

她会不会……

她还记得他吗。

茶尽,燕昭转了转空盏,扫了眼座下伏着的少年。

他披了件月白大氅,但只裹住了肩头,纤长脖颈全露在外面,比雪还白。

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半截锁骨,起伏在低头俯首的阴影里,暧昧不明。

他手里的托盘是空的。

他才是那个‘宝物’。

燕昭瞥了一眼,收回视线。

各路讨好手段她见多了,直接送人的也不是头一次,她甚至都懒得让人抬头。

书云会意,上前半步:“公子请回。”

虞白微微一僵。

寒风吹不进帷幔,但他的身子却一点点冷透了。

明明他该庆幸的。

不靠近她、不让她看见如今肮脏的他,不正是他想要的吗?

可他为什么感觉眼眶发酸呢。

他放下托盘,深深一拜,接着站起身,准备迎接他被‘退货’的命运。

然而,昨日罚跪的伤让他膝盖发木,他整个人一晃,踉跄着朝座上倒过去。

突发变故,书云惊呼一声,旁边侍卫也迅速反应过来,拔刀护驾。

可有个人更快。

燕昭一抬手将人控住,手掌卡着他咽喉,指节微微使力,抬高了他的脸。

“很大胆的礼物啊。”

一时间,八角亭内静得吓人,只有掉落在地的银盏骨碌碌打转。

虞白感觉喉管都被掐得喀喀作响,几乎无法呼吸。

血液一点点涌上来,他脸颊都变得格外敏感,甚至能感觉到燕昭的视线在他脸上游移。

一寸、一寸地,仔细打量。

他心跳快得像要爆掉,耳边一片嗡鸣,不知是因为窒息还是紧张。

下一瞬,平稳的声线穿透混沌,落入他耳中。

“可惜了,我没兴趣。”

他大脑嗡的一声,瞬间空白。

果然。

燕昭不记得他了。

帷幔外,徐宏进赔着笑开口:

“一块好玉而已,殿下就当个玩意儿收着,随意差遣便是。若是不能得殿下青眼,下官也只好……忍痛碎玉了。”

燕昭听懂了他的意思。送给她的人,就算她不要,别人也不敢要。

也没人配要。

他是拿眼前这人的性命做筹码,赌她生恻隐之心。

“是么。”她悠悠开口,语气难辨喜怒,“徐尚书的意思,是叫本宫就地了结他?”

说着,她手指又使了几分力,手中纤细脖颈仿佛快被她掐断了。

帐外人一惊:“下官不敢!殿下误会了,此等琐事,怎可脏殿下之手?”

燕昭等的就是他这句。

“既然不是由本宫动手,那又与本宫何干?尚书不必多言。”

她接着松开手,少年几乎昏迷,毫无防备,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书云正准备传人进来将他拖走,就看见他摇晃着撑起了身。

而后敛好衣袍,端正跪伏在地,拜了一礼。

很深、很庄重的拜别礼。

书云有些莫名,但有带刀侍卫在旁守着,她没再多看,转身给燕昭倒新茶。

虞白慢慢站起来,转身迈向他的结局。

见过了,他也没什么遗憾了。甚至,他还补上了当年没来得及的告别。

他挑起帷幔,冷风席卷,狠狠刮在他身上。

身后,盛满滚茶的银盏再次摔落在地,溅起满亭碎响。

“等等。”

燕昭怔在原地。

寒风冲入帷帐,冲散了沉闷的空气。

冷意穿透她衣袍,她该觉得冷。滚烫茶水溅了几滴在她手上,她也该觉得疼。

可这一瞬间,她周身仿佛蒙了层纱,一切感知都模糊了,意识全部聚在鼻尖。

风里挟来一丝苦香,那么轻微,又那么熟悉。

她每一根神经都为之震颤。

六年了,两千多个日夜。

她找到了。

书云托起她的手要看她是否烫伤,反被她一把攥住。

“把人留下。”

-

一直到坐上马车,虞白都还在恍惚。

她留下他了。

她要带他回府了。

马车晃晃悠悠,他觉得他的魂也浮在半空晃悠。

好半晌,他回了些神,小心翼翼抬起眼,偷看坐在不远处的燕昭。

他在车厢角落,她坐在遥远的另一端,悠闲地托着下巴,正和身旁的女官说着什么。

刚上车时她问了句他名字,之后便再没看他一眼。

可他还是觉得像在梦里似的,心口酥酥麻麻,像有蝴蝶落了进去,毫无章法乱扑扇,扰得他半边胸膛滚烫。

又像是在他心间撕开了个裂口,冷风灌进去,彻骨冰凉。

他原本可以不这样的。

他本可以一身洁白地站在她身后。

他甚至没肖想过真的做她驸马,哪怕只是个太医,或者她的府医,也足够的。

至少那样,他光明磊落。

虞白闭了闭眼睛,努力和这一切情绪隔离。

已经很好了,他劝说自己,这已经比其他任一种结局都要好上千百倍了。

他该知足。

有外人在,燕昭没和书云说要紧事,聊了几句闲话就静下来,挑帘望车外。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开口:

“下雪了。”

书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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