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为境》
什么是真?
什么是假?
虚无缥缈的境,还是触目所及的人间?
华凌祁仰面迎着雨,抬眼皆是纵横交错的枝丫,密不透光。
黑伞遮住雨幕,她望向墨一般颜色的双眼,轻声问:“请问冥君,生死簿上可有我华凌祁的名字?”
生死簿上确实有“华凌祁”,十二岁之前,字迹端正清晰,一笔一划都像被人用全部的爱描绘而成。从她踏上息澜道开始,那名字如同水痕,颜色变得淡然。
归海聿凃一直等,等墨迹消失之时,便是,她归来之日。
如今,他不想编制任何谎言,因为那生生断掉的线香,足以说明,属于凡人“华凌祁”正逐渐从世间淡去。
总有一日,与她接触的人都将之忘记。
归海聿凃掌心幻化出一朵赤红泛光的曼珠沙华:“曼珠沙华的叶长于盛夏,花开于初秋。开在七月的曼珠沙华,逃不掉惩罚的命运。”
他手掌一翻,红光消散:“生死簿上的名字,恶贯满盈也好,功名盖世也罢,功过是非,皆有自己的轮回路要走。上仙名列其中,还有尚未走完的路。”
上仙?
如今这两个字听起来也甚是讽刺。
哑奴湿发贴着脖颈,斩断杂乱横生的荆棘丛,不时停下动作侧耳倾听。哑奴凝神,雨打枝叶的声音中分辨细微的动静,待她确定方向,艰难且快速行进。
华凌祁瘫坐在密林日积月累的腐叶上,阴暗潮湿的林间,细雨连绵,远远地也能感受那浓得化不开的忧伤,哑奴停顿脚步,一刹那像是回到郡邸狱。
哑巴单膝半跪,碰了碰华凌祁。
华凌祁恍然回神,看清来人,瞬间褪去迷茫。哑奴先是查看华凌祁有无受伤,才将她搀扶起身。
哑奴:已分派人找夷歌了。
她做了一个拇指抹脖地动作,问道:杀吗?
华凌祁不知归海聿凃何时离开的,仿佛刚才与他的对话是自己恍然间的幻觉,她眸光冷然道:“他的命,除了他自己,谁都不能动手拿。”
哑奴指了指她身后:府主大概在那边找你,我这就通知其他人。
哑奴传信影卫,跟齐琡汇合,忽然,丛林里几道身影快速移动至华凌祁面前。
那领头的影卫衣衫尽湿,垂首半跪,拱手回道:“主子,府主重伤,昏迷不醒,府主命属下前来接应主子。”
入境之前,齐琡强行用药压制阵法给他带来的不适,境里的时间与外界不同,华凌祁猜想,破境或许错过了最佳时机,导致齐琡服用药物过量。
“齐琡人呢?”华凌祁调整好思绪,头脑逐渐冷静,却觉得这影卫的话颇为怪异。
影卫:“府主不易移动,安顿在一处洞穴里,等没药诊断。”
华凌祁断然道:“带路。”
影卫犹豫少顷,领着两人往齐琡藏身之处走。
由于地形原因,刺林深山多洞穴,但都较小,不过,有些逃跑的力役利用这些洞窟会往里深挖,通常一个看似容纳一人的洞口,里面的通道可能错综复杂。
而眼前的洞穴跟悬崖葬的棺木大小一般,几十名影卫默然站在周围,行至洞前,领路的影卫默不作声跟守门的影卫暗自使眼色,等华凌祁两人进了洞穴,他余光后扫,矮身回头握刀横扫。
华凌祁早有防备,后退两步,躲过攻势,哑奴见状,露出护甲正面迎上,洞口的影卫迅速将华凌祁二人围堵。
华凌祁才出境,身体尚未恢复体力,更是难以催动咒文锁,她的眸光随着微暗的天,越来越沉。
她趁机夺了一名影卫的刀,眼神暴露杀机,她以奇快的速度绕到领路的影卫身后,影卫反应很快,手臂带动的刀几乎追着华凌祁的身形,华凌祁格挡阻止他的攻击,上身后仰,足尖聚力,旋身,领路的影卫还未看清她的招数,感觉脖颈一凉,多出一把刀。
他抬手示意其他影卫停手,语气颇为赞赏:“不亏是府主挑中的主子,属下自知并未露出任何破绽,主子如何察觉异样?”
“瞧你的身手,算得上较高级别的影卫,齐琡什么样的人,你们应当比我更清楚,”华凌祁寒声说,“就算仅剩一口气,爬也得爬来见我。”
那影卫轻蔑道:“你不问问是谁派我们杀你?”
华凌祁神情恹恹,一字一顿道:“我心情很不好。”
话音一落,转动手腕,那影卫脖颈随之喷溅一道鲜血。
一道黑影翻身落在华凌祁面前,隽超稚嫩的脸上神情坚毅冷然。与此同时,收到哑奴传信的影卫找到华凌祁。
隽超个矮,力气相较小,叛变的影卫可不顾及这些,挥刀就砍,华凌祁见状,拉开隽超,一脚踢开砸过来的刀。隽超见她手臂冒血,瞬间红了眼。
哑奴与一名叛变的影卫搏杀不分上下,分开之时,隽超趁机将那名影卫压在膝下,刀随即架到他的脖颈,华凌祁扣住隽超的肩膀制止:“你还小,这血太脏了。”
“中尉不给我的刀开刃!”隽超赌气道,“我不小,我可以保护姑娘!”
哑奴:你违抗命令,擅自上山,何谈保护?
隽超偷偷跟着齐琡上山的,不知怎得走着走着迷了路,若不是看到信号,大山里转上几年也出不去。
“我......”隽超理亏垂头。
华凌祁松了手:“刀不适合你,回澜州我送你件兵器。”
隽超眼神亮了亮,拿开影卫脖颈上的刀,戒备地站到一旁。
叛变的影卫很快被降服,华凌祁倾身,眼底漠然,语调柔和,对仅剩的几名叛变的影卫说:“可惜,你们任务失败了。”
面罩之下的嘴唇嗫嚅,颤声道:“属下效忠主子和府主,但星姑掌握属下的肋骨,属下不得不听星姑调令,属下把知道的消息都告诉主子!府主,府主的伤确实很重,星姑命人将府主带回影卫府,并令属下们,杀,杀掉您......”
叛变之人自知活不了,说完皆吞毒身亡。
赶来救援的影卫,忙俯首而跪,回道:“主子,府主被星姑的人强行关押,府主临走前留下消息,让属下们先护送主子下山,府主有法子自救,三日后,事情办妥,自来请罪受罚。”
哑奴收了护甲:姑娘,回影卫府吗?
华凌祁沉默着缓步走出洞穴,她身后是高耸的深色山林,雨水冲刷她身上的刀口,她凄美阴冷地看着沾血的手一点点变得白皙干净。
哑奴接过影卫递来的伞,撑起。
“不,”华凌祁回首望了眼洞穴,“厉未的待客之道别具一格,咱们初来乍到,总得准备些厚礼,上门拜访。”
说是拜访厉未,回到庐稽郡的宅子后,华凌祁便把自己闷在屋里,没药敲了几次门说检查她的伤势,皆被拒之门外。
她双手捏着两种奇异的草药研究,正瞧见坐在池边闷闷不乐的哑奴,当即扔了草药,蹲到哑奴身边:“入境了?这是吓着了?我给你扎两针,见见血。”
没药不似玩笑,哑奴拉住欲抽针的没药,摇头:你也入过境吗?你就不害怕吗?
“害怕什么?也是,你半路出家的影卫遇到这般耸人听闻的灵异场面,害怕再正常不过。”没药说,“不是还有主子么?境里的东西好像都惧怕她,就算入境,你也死不了,担心什么。”
哑奴依旧摇头:就因为这样,才觉得自己更没用。我出生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家,但我遇到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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