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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为境》

13. 回朝

轻纱罗裙,袖舞飞扬。

裴旻易置身于亭台楼阁,四面高门大开,一女子与他遥遥相对,蹁跹袅娜,摇曳曼舞。

她旋转掀身,腰柔似折。

外头似是飘起雪,又似白芙蓉花漫天飞扬,她时而展翅高飞,傲霜斗雪,时而倦鸟知还,缱绻而眠。

这盛宴中,遗世独舞。

此刻,月白风清。

舞毕,女子欠身施礼,裴旻易还礼。

犹如,建光十六年,将军府初见。

巍峨的山,阴柔的水,舒卷的云,皆归于平静。

“得大小姐惦念,裴某何其之幸,若轮回路上有缘再见,裴某定鞍前马后,效忠于大小姐。”裴旻易说。

“......罢了,不过了却我的私心,到叫你赔付一世。”华凛阴低柔地说,“自此我已释然,归去来兮皆有定数,公子,请莫再执迷。”

******

府里的丫鬟端着洗漱器物以此摆放整齐,见裴旻易做在床边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敢上前打扰,又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裴旻易脚边。

“莫再执迷么?”裴旻易喃喃低语道,“你何时入我梦,亲口对我说,莫再执迷?”

******

大雪压屋,连下几日终是停了,朱雀大街上一派忙碌。

不能出门的孩童都从家里陆续上街嬉戏打闹,商户们让小厮刚清扫完门前的雪,又有新的雪球打过来,惹来小厮一顿臭骂,小孩们也不生气,扮着鬼脸跑开了。

郡邸狱却是很安静,只有小麻雀们在雪地上留下几串脚印,互相啄着对方的羽毛又飞走。

华凌祁睡着的时辰比醒着长,迷迷糊糊,药喝不进去,热就退不了。

这天早晨,日光映雪,有些刺眼。照泽寺的小沙弥单手立掌端端正正地穿过庭院,温茛知一瘸一拐的前面引路。

走到门前,小沙弥却不走了,施礼道:“昨夜师父梦见佛祖,佛祖说姑娘于寺里攒的福厚,劫不在此,命不当绝。今早师父请了圣旨,让一然给姑娘送些丹药。”

温茛知看着这精雕细琢的盒子,一颗形似莲子的丹丸静躺于暗黄绸布上,几欲开口:“这......”

一然说:“这是莲珠。”

马车渐行渐远,温茛知立于大门口握着药盒沉思良久。

华凌祁服下莲珠,不消片刻就转醒,像个没事人一样,温茛知连确定几遍。

“让先生担心了,阿祁没事。”华凌祁说。

她一动,从身下滚出个小巧的铃铛,上面刻着与她长命锁一样的繁琐纹落。

哑奴捡起来,好奇地看她。

温茛知问:“奇怪,哪里来的铃铛?”

华凌祁红着眼眶说:“先生,我见到阿姐了。”

所有的安慰都是多余,温茛知说:“牢狱之灾坏了根基,你这身体且要好好将养。”

“你这点魂识且好好将养......”

华凌祁蹙眉,以前醒来后,记不清梦境里的事物,甚至根本记不起,为何这次连骆煜安说的话一字不差的想起来了。

“种了蛊虫,又服过莲珠,你还小,先生想法子给你调回来。”温茛知说。

“先生给我吃下的是莲珠?”华凌祁接过哑奴递过来的帕子净手,惊讶问道,“照泽寺的和尚送来的?”

“一大早就来了,送完东西就走了。”温茛知说。

“奉十几年香火钱,换了这么颗丹药,和尚们的如意算盘打得响。”华凌祁盘腿而坐,说,“我幼时也会随府里的人去照泽寺,寺里后山有一处泉池,我听和尚们闲聊,说什么冬日竟长出花骨朵,我好奇就跑到后山一探究竟。”

哑奴打着手势问,如何?

华凌祁眼神放空,努力回忆那日所见,乱石旁净是残雪,她一边抱怨和尚偷懒,一边忍不住好奇往山上走。

华凌祁说:“泉池云烟氤氲,池中挺立一只还没开花的金莲。”见哑奴不解,便说,“对,就是金色的莲花。这事我一直惦念着,长大些再去看,池中莲竟不见了。”

“莲花结出莲子自然败落。”温茛知说,“你所服下的这颗想必就是那金莲所出。”

“应当是了。”华凌祁虽然消瘦,却是长高了,长腿前伸,有些碍事,“听和尚们说,莲珠的来历颇为传奇。说是有一日佛祖念珠的线断了,一颗念珠落到了照泽寺,长出了金莲。不过,老和尚怎么舍得给我?”

“送药的小师父说,佛祖托梦给了尘方丈,今早请了旨......”温茛知说,“且无论怎么传说,阿祁,我倒觉得这是好机会。”

“先帝追求仙道,痛恨巫蛊,建光八年,派禁军与大批方士绞杀异族,这蛊虫虽为你用,但日后......你百口莫辩。”温茛知说,“了尘方丈送的丹药便是你有朝一日踏出郡邸狱最好的说法。”

******

自那日破境而出后,骆煜安总觉得多了些什么,又少了些什么。

就像,明明记得吃了一桌子的美味珍馐,却一点也想不起味道。

他试探过南风和尚颜湫,南风因为身上有八卦阴阳图,记得不真切,跟他差不多,像吃醉酒后做的一场梦。而尚颜湫则是完全不记得,说自己从宴京楼直接回府的。

骆煜安绞干帕子,趁着冰凉擦脸。

校练场上几名兵士围着新进的马匹议论。

连年征战,悍羯多骑兵,大齐除了北地自用的战马,其他地方的武备就比较劣势,近年来,朝廷鼓励全国各地养马,甚至所供一匹战马便可免除徭役。

各地送来的马匹,经县,郡,州的马丞一级级记录造册上报,交于中都厩长管理,再由掌乘舆主马政的太仆上奏分配。

相关官吏不管筛选之职,所以经常出现良莠不齐的马匹。

姜绰选中一匹四蹄雪白,通身乌黑的马,搭上马具就上去了。

这马到了陌生地方,颇为焦躁,不停地掀起前蹄,想把姜绰甩掉,疯了似的满校场跑。

姜绰没有骑过这般烈性的马,一路尖叫,那马将他颠掉地上,继续跑,周围几个兵士连连被撞倒。

骆煜安连跑几步,追上烈马,抓住它的马辔,反方向拉,烈马更加暴躁,边跑边撞他。

骆煜安握拳击向烈马脖颈,不待它反应,用力抱着它的脖子,摔到地上。

烈马“呼哧呼哧”地喘着气,骆煜安抚摸着它,安慰道:“好孩子,安静。”

待烈马静下来,两个人扶着姜绰走过来,姜绰气愤地就要上脚踹,被骆煜安掀翻。

“这马吃了‘好’东西,若想脑袋开瓢,你就踹。”骆煜安说。

姜绰摔怕了,偃旗息鼓。

******

骆煜安的手有些擦伤,南风给他拭完药,做着包扎。

姜绰的凳子上铺着厚厚的垫子,歪着身子坐着。

主薄谨慎地将册子递给骆煜安,说:“校尉,马丞就担心马匹水土不服,带的都是·崇州干草,马儿们吃的喝的都是一样的。”

“马丞人呢?”骆煜安问。

“发疯”的马来自崇州郃郡青陇县,马丞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头都不看抬一下,说:“大,大人,我们的马一路上都能吃能睡,没出过差错,请大人明察。”

姜绰“嘶”地一声,说:“哦!在你们崇州没事,一到中都就出事,中都有毒还是怎么得?”

马丞抖得更厉害,连声说:“不敢不敢,小人不是这样意思......”

“你再细想,在途中,这匹马有没有吃过或者碰过与别的马不一样的东西?”骆煜安说。

马丞苦思冥想,眼泪都逼出来了,摇头道:“没有啊,大人真的没有啊。”

骆煜安说:“你且先下去吧。”

兵士带着马丞刚出屋门,骆煜安端着茶盏,还没送到嘴边,那马丞又折返回来。

“小人想起来了。”马丞激动得跪到地上大喊道,“小人刚看到院子里桃树上的那点桃胶才想起来,我们到司隶,路过澜州。”

“澜州怎么了?”姜绰插嘴道。

“澜州有处瘴地,并不可怕,但是这地方长着一种别的地方没有的树,树上分泌琥铂色粘稠的汁液,像......蜂蜜。”马丞说,“我猜想那匹马大概误食了树上的东西。”

“从澜州到司隶少说也要三天。”骆煜安重重的放下茶盏,说,“食了那东西这么多天才发作?”

马丞又伏在地上,恨不得脑袋钻进去,说:“当,当地人管这东西叫庄周梦,吃了当时并不会发作。据说前几年有个采药的误食了,三天后回家,睡了七天七夜,等药效过了,跟以前一样,并不会损伤身体。”

“为何那匹马就疯了?!摔得小爷屁股裂八瓣。”姜绰说。

“这......小人不知啊。庄周梦本来就实属罕见,让小人侥幸遇到了,冲撞了大人,小人......”马丞说。

“不然,把那匹马宰了给小爷我下酒吃。”姜绰说。

“你也不嫌熏得慌。”骆煜安沉声说。

姜绰欲说话,一人慌慌张张地摔了进来。

“校尉,洛水河上......”

洛水河冰面之下,一层密密麻麻支离破碎的皮影。

南风直觉得凉意从脚底直窜头皮,他小声问骆煜安:“公子,这些皮影怎么从境里跑出来了?”

骆煜安沉思盯着冰面,不得其解。

骆煜安命人下河将皮影捞出,他摩挲着这些皮影,细腻柔滑,与寻常牛皮制作的皮影手感不同。

众人看着这些五彩皮影不知作何处置。

“公子,怎么办?”南风隐忍问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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