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抢表嫂》
晨光熹微。
朱红色的高墙外,车辇停驻。姜柏枝下马车时,青雾已垂首立在石阶旁。她低眉谨声,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谦卑:“请姜娘子移步。”
姜柏枝站在鎏金宫门外,被琉璃瓦掠去全部心神,望前方,竟看不到尽头。交织的殿宇,好似深渊里潜藏的巨兽,要将人吞噬殆尽。似迷宫,困一生,徒枉然。
谢清隽的声音回荡耳边。
他说,他惹得晨熙不快,托她去看看。
彼时,姜柏枝正在选团扇。闻言,她分出心神,戏谑道:“你还能将清姝惹着了?那肯定是你的错——不过,你且放宽心,过几日就好了。清姝有容人的雅量,又爱护你这兄长,不会同你计较。这段时间,我忙得焦头烂额,待到九月,我再进宫见她,对了——”
姜柏枝拿起手中三把不同样式的团扇,兴致勃勃地问:“——你说大婚那天的团扇,是金丝的,还是孔雀羽的,亦或是螺钿珠贝镶嵌的?”
谢清隽的脸上飘起一片绯红,他心虚地挪开目光,羞意难忍。他轻咬唇畔,含混道:“都……都行……”
姜柏枝恼得要捶他,她气鼓鼓地嗔怪着:“都行?!这大婚,一辈子可就一次。你快些选,莫要推三阻四的!到了冬月,按婚俗,你我是不能相见的……”
谢清隽手足无措,立刻作揖起来:“是我错了,是我拖沓。弯弯,你原谅我罢,至于这团扇——”
谢清隽嘴边浮起一抹清浅笑意,他的目光越过金丝团扇和孔雀羽团扇,定在了珠贝团扇上:“珍珠明亮饱满,贝壳趣味俏皮,依我看,这珠贝团扇虽不是最珍贵,却最衬你。”
“唔……”姜柏枝眼波流转,懒懒地支着下颌,“不错嘛,与我想到一处了……”
又说昨夜中秋宴,不见谢清姝,只见王昭容。
姜柏枝正纳罕,就见着青雾了。青雾手中,是谢清姝亲笔所书的邀请帖,言道,心中郁郁,故此一聚。
是以,姜柏枝前来。
也许是她骨子里向往自由不羁,与皇宫的金科玉律相悖,所以站在这儿,她有些排斥无措,可并无犹疑。因为,谢清姝在这。
她需要她。
为了谢清姝,她愿意来。
在青雾的指引下,姜柏枝与暮暮、鸢鸢一道,来到了兰仪宫的正殿。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兰仪宫,谢清姝并未在殿内。
青雾了然于心,毫不惊讶,她致歉并解释:“姜娘子,奴忘同你说了,昭仪娘娘去面见太后了。劳您坐下稍等片刻,看天色,昭仪娘娘快回来了。”
青雾欠身,请姜柏枝坐在主座左下方的第一个座位上。姜柏枝入座,坐下去时,她的眼皮突兀地跳了两下。正当她要去揉时,眼皮又不再跳了。
不多时,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姜柏枝猜是谢清姝,于是起身,移至殿外。
来人却不是谢清姝,而是……
昭容王柠,出身琅琊王氏,王大将军之女。以她为首,一行人浩浩荡荡走来。王柠如骄傲的孔雀,趾高气昂。随着她的靠近,姜柏枝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王谢结怨已久。
昭容与昭仪同位,后宫却以兰仪宫为尊;王谢同为大族,谢氏却因帝母而贵;王家从武谢善文,却只见谢氏子风光。
王柠身为王氏女,在外与王氏同气连枝,在内与谢清姝分庭抗礼。她一直被谢清姝压着,心中深恨不已。昨日中秋宴,没了谢清姝,王柠与李昭陵一同,受群臣拜谒。
她今晨来,名为请安,实则奚落。
姜柏枝看向青雾,隐有质问。青雾将头埋得很低,说:“御妇只在初一、十五请安,奴也不知,为何各宫娘娘这时来此……”
不知?
真不知,假不知?
姜柏枝来不及想那么多,她只当巧合,只当是谢清姝在深宫不易的又一佐证。她叹息着,哪怕身份贵重,哪怕帝王表亲,在这深宫,也不得自由、危机重重。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王柠为君,她为臣,少不得要低头忍让了。
姜柏枝上前,在王柠等人面前跪下,行礼参拜道:“臣女姜柏枝,见过昭容娘娘,见过贞嫔、婉嫔、柔嫔。”
王柠曾是侧妃,为威虎将军之女。另外三人曾为良娣,分别是工部侍郎之女陈芳菲、太子太傅旁支孙女李妍、御史之女许满。三位良娣如封号般,恪守礼仪,是这宫中的透明人,随波逐流。
青石路面刻着繁复的纹样,冰冷而坚硬,凹凸不平的触感硌得姜柏枝双膝生疼。然而,比起眼前的局面,这点疼痛几乎微不足道。
一片沉寂,连风拂过的声音都听得见。
王柠原本漫不经心,唇角含笑。当她的视线落在姜柏枝身上,她骤然凝住。她的目光如霜雪,唇角也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她记得姜柏枝,昨夜中秋宴匆匆一面,足以记住了。毕竟,圣上亲赐婚约的殊荣,并非人人可得。
更何况,她还是谢清姝的阿嫂。
若是在这兰仪宫,令这兰仪宫主人的贵客蒙羞,岂不妙哉?姜柏枝还不是谢家妇,她只是区区祭酒之女,在这贵女遍地的雍都,远不够看。
她苦谢清姝久矣,昨日已是踩了她一脚。不若,今日再借姜柏枝这东风,让谢清姝好好认清自己的位置。她乃兰芷宫主位,教训一个小官之女,还是绰绰有余的。
陛下视后宫如无物,久不来此,便是知道这事,也不会在意。谢清姝又惯会装贤德,只能哑巴吃黄连了。啧,她与姜氏远日无怨近日无仇,换作往日,她甚至不屑为难她。
可惜,只怪她偏要攀附谢氏,偏要成为谢清姝的嫂嫂。
王柠朱唇轻启,轻飘飘定了姜柏枝的罪:“姜氏,对么?方才本宫见你,迟迟才从殿内出来行礼,你可是心有怨怼,故意怠慢本宫与各宫娘娘?”
姜柏枝的心凉了半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第一次意识到,在权贵面前,位卑之人如蝼蚁,人微言轻。但她想试试,她不想白担污名,辱没门庭,乃至丢了谢清姝的脸面。
蚍蜉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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