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试成绩不是出当场结果的。

还需要明日的考官们的批阅，最后将最优秀的几张试卷呈现给天子过目。

三日后才是放榜时间。

日落黄昏，考生们井然有序地走出皇宫，直到真正身处在市井的喧嚷中，才算是松下了一口气。

“郑兄。”身旁传来考生带着敬佩的声音。

郑浩锡转头望了过去，然后拱手，“李兄。”

他是会试的第二名，李元。

李元身后站着几个同样是考生的人，但与李元不同，他们身上的衣物并没有李元的那么精致，从等待的姿态来看，他们以李元为首。

“好不容易殿试结束，郑兄。”李元意有所指，眼角微微上扬，“可要一同去饮一杯？”

这就是官场之间不可拒绝的事了。

哪怕他们还未定下名次，但已进入殿试，那么或多或少，他们以后都是会为官的人物。

郑浩锡颔首，“那就多谢李兄了。”

碍于诸多原因，李元并没有将郑浩锡带到青楼酒馆去吃酒，反而是挑了京城里最大的食肆进行一些官场间的提前交流。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郑浩锡。

郑浩锡身上的麻布白衣代表了郑浩锡只是一个贫穷的书生。

但一个贫穷的书生是怎么可能是会试头名，甚至在殿试上还得到了罗丞相的夸赞？

不是他吹，大夏国所有的书籍都是在他们这些名流世家的手里，光是从他们手指缝里漏出来的一点，都足够那些百姓们研读一辈子。

而眼前的郑浩锡......却不是如此。

酒席上觥筹交错。

郑浩锡不免喝得有些多，脸色通红。

李元自有家里的马车接送，但郑浩锡却没有，所以郑浩锡只能靠着踉跄的脚步慢慢地走在回学堂的路上。

李元有想过好人做到底，将郑浩锡送回去。

但郑浩锡拒绝的坚定，也就因此作罢。

夜色沉沉，郑浩锡扶着路边的大树醒神。

今天喝的酒有点多，也许是因为兴奋和惆怅共存的缘故。

“殿下，小心。”

嘶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这个声音和师姐的声音好像啊。

郑浩锡迷迷糊糊地想。

“末，早说你对我不必这么客气。”

男子的声音温润有礼，其中又有着绵绵情意。

郑浩锡迷糊着一双眼睛望了过去。

“师姐！！”郑浩锡叫着，趁着酒意冲了过去，将云沫拉至自己的身后，眼神迷糊又锐利地看着眼前身着低调华服的男子，“你是谁？！”

“为何跟我师姐在一处！”

郑浩锡的语气激烈，丝毫没有想过他有没有立场去问这句话。

裴景荣眉梢轻挑，没有理会面前的郑浩锡，反而看向了云沫，“末，这位是？”

他的声音温润，此时又显得慢吞吞，对郑浩锡完全不在意的态度，让郑浩锡觉得自己像是个蝼蚁。

云沫睫毛微动，不着痕迹地将郑浩锡往身边拉了拉，遮住了郑浩锡的面容，“这是我师弟。”

云沫没说郑浩锡的身份，裴景荣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第四个杀手？

细细想来，那个杀手一的投诚，还是杀手二的情报网，三是末。

杀手的组织有多大呢？

裴景荣有些好奇，但现在却不是好奇的时候。

他刚见过了前大理寺卿洛宁远，并许诺了洛宁远，如若他成事，必将洛宁远重新扶上大理寺卿的位置。

对于洛宁远的感激和忠诚，裴景荣并没有放在心上。

如果收拢了整个杀手组织，那么他就会有千千万万个洛宁远来向他投诚。

所以，裴景荣好脾气地对着郑浩锡笑了笑，声音微凉，“看来他还不知道孤的存在。”

云沫垂下了眼眸，这么迫不及待？

“总会知道的。”云沫说着，然后随意打了个响指。

九应声而出，沉默地对着裴景荣行礼。

“师弟喝多了，今日不便送殿下回去，九武艺高强，望殿下谅解。”

云沫的话说得冷硬，裴景荣微微皱眉，却还是颔首。

对于一个处境岌岌可危的储君来说，现在随便一个杀手都可以将他踩在脚下。

裴景荣心中暗讽，又对云沫生起不满，但面上却做得和善。

即便不如他所想，在今夜和末拉近关系，但九也不错。

只是......

送走了杀手九，裴景荣坐在椅子上，自有宫女替他整理衣物。

他的手指轻敲在桌面上。

九似乎以末为主，那么杀手一和杀手二呢？末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云沫和郑浩锡一前一后地走着，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抱着郑浩锡给他醒酒，周身的冷意让郑浩锡黯然。

“......师姐。”郑浩锡攥住了云沫的衣角，声音终于透露出了委屈，“师姐是要嫁与刚刚那个男人了吗？”

趁着酒意，郑浩锡可以肆无忌惮地哭诉，“师姐为什么不等等我？我今天去殿试了，你没有来接我！”

“我得到了丞相的夸赞，我可以做得更好的。”

“......师姐，等等我。”

云沫的脚步微顿，声音清冷，将郑浩锡的手指从衣角处一根一根地掰去，“......我不会嫁人，你也不要喜欢我。”

是的，她不会嫁人。

谁说女子的一生，最后只能相夫教子？

她若是扶太子上了帝位，不仅能洗刷云家和郑家的冤屈，也能靠着太子谋的一份官职，做许多男儿才能做的事。

但这些，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郑浩锡感觉到了眼底的湿润。

他终于，得到了师姐的拒绝。

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师姐并不喜欢他的不是吗？可是为什么他还会对师姐心动？

郑浩锡想不明白，也不想想明白。

他一路沉默着，被云沫送进了书院，虽然他本来是想要回学堂的，但是现在他却见到了他殿试后最想见到的人。

本来回学堂就是为了见到师姐，所以大差不差。

师姐要离开了。

书院的高墙上，立着身着棕色衣物的窈窕身影，郑浩锡抬头看着云沫，直到云沫从他的视线里彻底消失。

师姐戴上了他送的面罩。

郑浩锡的心里苦涩中夹杂着甜，纷乱的情绪像是被各种调味料混在一起造成的奇怪味道。

师姐说她不会嫁人，师姐说让他不要喜欢她。

可喜欢这种事，他又怎么能自己做得了主呢？

“......我不会放弃的......”郑浩锡呢喃着，就像是在追逐一个永远实现不了的梦。

郑浩锡的手指蜷缩，床单上被捏出褶皱。

朴知旻看着那露在被子外面的手，眼神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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