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下蓬山》
亲兵开路,不一会儿就到了北阳王府。冯平生下马抱起孙女冯仪,拉着程行礼就往里面走。
程行礼见进来地方不是王府大门,且布局景观不像后院,气喘吁吁地问:“世子到底犯什么事了?”
这时正巧多汪来接人,听见这话解释。
原是昨日冯平生从营州回来了,郑厚礼问了句程行礼的病要不要紧,冯平生怕他知道真相责罚郑岸就没说。
但今日午后,郑厚礼听见侍女说七月廿十早上郑岸浑身是血的从外面跑回来,不到两个时辰又被拓跋瑛狠狠地揍了一顿。
如此反常的事让他好奇,这俩孩子平日玩得好,怎么会对彼此下重手呢?
于是叫来府中所有人查问,有耳朵机灵的听见了郑岸和拓跋瑛打斗的全过程,里面自然涉及到郑岸强迫程行礼所犯的荒唐孽事。
郑厚礼听后差点晕过去,命兵将郑岸提到祠堂受家法。
多汪和管家本想去劝,但郑厚礼放言谁敢劝他或告诉程行礼,那就滚出永州。
多汪顿时没了办法,只好让人去请冯平生。冯平生知道郑厚礼向来是个说一不二的带兵人,于是连忙抱了自家孙女来,到时郑厚礼发怒,不会发到孩子身上,也好有个台阶下。
程行礼还未走近祠堂,就闻到了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越靠近祠堂那血腥味就越浓,还伴着木棍击打肉|体的沉闷声。
郑家祠堂庄重肃穆,那击打声不断加重。程行礼跨进朱红大门,见祠堂正厅里满墙的牌位盛浴着烛火。香案牌位前,郑岸上身赤|裸的挺拔跪着,旁边是好几根被打断的棍棒。
棍子经不住郑岸的皮糙肉厚,郑厚礼打断一根后又取了马鞭,执鞭怒骂:“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又一鞭子下去,血肉四溅,皮肉翻飞下可见红彤稚嫩的肉。郑岸早已血肉模糊的背可用惨绝人寰形容,鲜红的血流到郑厚礼脚边。
这一鞭抽得郑岸咬牙闷哼一声,双手失力往前扶了下,手撑着地却还是保持跪姿。
程行礼不想郑厚礼如此生气,把亲儿子打成这个样子,忙喊道:“郡王!”
郑厚礼听到声错愕一下,但手里的力却没停,直接是又一鞭子铲下,而后朝门口吼道:“谁把刺史请来的!”
郑岸侧头看向程行礼,眼中闪着希冀,唇边勾起一抹笑,原来程行礼心里还是有那么点记挂他的。
果然就算拓跋瑛那小子早遇见也没用!
程行礼急忙跑到郑厚礼身边,还未开口就听冯平生脚步声传来。
“冯仪请来的。”冯平生捂着冯仪的眼睛跑进祠堂,看了眼地上的血人,哎哟一声,欲哭无泪道,“你干什么把孩子打成这样?”
台阶递来,郑厚礼顿了下。
“他犯了错,你还替他瞒着我。”他怒喝,继而推开程行礼,发狠地踹了脚郑岸,郑岸吐了口血顿时倒地晕过去。
郑厚礼挥着手中马鞭,推搡着程行礼说:“你们都走走走!我教我儿子,轮不到你们管!”
程行礼抓住马鞭,直视郑厚礼怒红的眼睛,说:“还请郡王息怒。”
祠堂之中,除了冯家祖孙,也就郑家父子外加程行礼五人在。
郑厚礼大气不停,恨道:“他对你做出那般混账事,我还不罚他了?”又指着郑岸,怒骂:“我就是没来得及管你,才让你这个王八蛋成了精,强人所难的事也做得出来!”说着他就想要把鞭子扯出来继续打,却被程行礼死死抓住。
郑厚礼犯了难,朝程行礼说:“你别管这件事!我自来赏罚分明,决不允许家中子孙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就算打死他,我看谁有怨言?”
冯平生把孙女交给门口的多汪,让他把孙女抱远点,大跑到郑厚礼身边,说:“但你这样不是要把他打死吗?孩子错了,让他俩解决就是,再不济你打他一顿关个三年五载就是了,你这样生气小心旧伤复发又伤身体根本。”
程行礼也道:“对呀。郡王,您这样伤着的只会是自己,若是出了事,敌军来犯,边疆不稳,受苦受难的最终是百姓。再者平卢兵权才交,军心尚需稳固,若您在此时出事,这辽东大地朝廷还能派谁来才稳得住局面?”
郑厚礼怔怔地看着程行礼,痛心疾首道:“难道你就不气他的作为?”
“事情已经过去,我与郑七业已说开缘孽。此番孽事,大罪在他,小罪在我。”程行礼实在不想郑厚礼为郑岸这样的儿子气到自己的身体,只苦笑道,“恩怨已结,郡王就让它过去吧。郑七亦答应,此后我与他桥山各归,相安无事总比风雨满城的好。”
郑厚礼扶额无奈,气势陡然颓败,痛苦地说:“我怎么会养出这么个儿子。”
程行礼给冯平生使了个眼色,他顿时领会,寻着郑厚礼的痛心点说:“哎呀!要是慧娘还在,一定跟你一样气愤。但你真要把他打死了,到了地底母子相见,慧娘该多伤心。”
“她只会跟我一起揍这个不肖王八蛋。”郑厚礼说,“慧娘知道儿子被打死会伤心,难道程五母亲知道儿子的苦楚就不会伤心吗?”
程行礼怔怔地看着郑厚礼,喉头紧得发酸,眼泪险些就要流下来。他望了眼墙上魏慧的牌位,想着要是母亲还在,一定不能让她知道这些事情,否则就要为他伤愁得长白头发了。
冯平生想了想,说道:“程五都说事情过去了,咱们也别一直追惹人伤心了。我看不如向朝廷上文,将程五调去关中,离开这儿总比日日看着郑岸心烦好。”
冯平生是实打实的为郑厚礼着想,但他也是看着郑岸长大的长辈,比起晚生中颇有才学的程行礼,冯平生还是喜欢郑岸多过程行礼。
“我们家对不住你,只要你开口,我郑厚礼能办到,走遍天下关系也给你办。你想回长安吗?”此刻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办法,郑厚礼实在亏欠程行礼,也不能将人放在郑岸眼前。
边将联络朝臣密事,可是大忌,如今的郑厚礼在长安天子面前炙手可热,要是因为动关系调被天子贬官的人回长安,被政敌抓住把柄,朝廷就又是腥风血雨。
故此程行礼沉吟道:“官员考课尚未结束,若因我,郡王结交朝臣惹圣上不快,岂非又是我过?”
冯平生愣了下,说:“你这孩子不要把事情都替别人考量完了,自己不重要吗?”
“一人苦好过诸多百姓苦吧。”程行礼说,“况且有郡王在,我没什么大事。”
郑厚礼长叹一气,说道:“那就郑岸滚,滚去营州。”
地上的郑岸呼吸微弱,祠堂里郑厚礼怒气未消,看样子是不想管他死活。冯平生对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还是心疼得很,赶忙让兵士用担架把郑岸抬走,自己跟去医治。
随即使眼色让程行礼陪郑厚礼说两句,宽宽心。
程行礼颔首领会,看着郑厚礼饱经风霜的脸后,轻声唤道:“郡王……”
郑厚礼手撑在香案上,望了眼满墙的木牌,而后阖眼喃喃道:“郑岸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难道是我平时把他宠坏了吗?以致他性子鲁莽焦躁,做起事来不计后果,随心所欲得很。”
“子之过,父何罪有?”程行礼说,“何况郑七也有半颗善心。”
郑厚礼却说:“古言,子不教,父之过。不是我的错吗?”
“娇儿心性多以幼时父母恩爱为镜,郑七心性纯善,乃是父母爱护养育所成。”程行礼缓缓道,“至于躁气,则因少时未经情爱,有些任性枉为,多以自我为中。可他的心却是好的,只是一时转不过来罢了。”
“好的?”郑厚礼错愕道,“你认为他是好的吗?”
此等情况下,程行礼只想郑厚礼不要再因孩子的事伤心,这个上司、大将军在他来永州后给予了他许多帮助。不论是民事权上的无条件信任,还是外人面前的维护,亦或是郑岸犯事时,郑厚礼也不会因为他是自己儿子而偏袒。
这些东西郑厚礼都十足十的给,赏罚分明,公道存心。
他是万民敬仰的英雄,他没理由不劝他,不宽慰他。不为别的,只为这个待他如师如友的将军,或者他们都是父亲。
儿子做错事,当父亲的心里更多的是痛苦。
“故大雍礼部尚书周锡士业贤弟灵位。”程行礼见牌位林中立着周锡的灵位,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郑七曾与我言,郡王是在他年幼时与周尚书的女儿定亲,若郑七当真顽劣,周尚书真会应这门亲事吗?”
“士业。他和弟妹要是还在,怕是不愿意把阿萱嫁给郑岸。”郑厚礼揉了揉眉心险快站不住,程行礼赶忙扶住他的手。
看郑厚礼挑开话头,程行礼想了想,说:“要是周尚书真的还在,郑七怕是脾气就要与尚书一样了。到时郡王可就又会说,郑七随岳父不随您了。”
郑厚礼偏头看向程行礼,摸了下他的鬓发,语气是前所未有地温和:“行礼,你说话真是好听。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儿子,不知道该少生多少气。”
“郡王与我相处得少,所以认为我好。”程行礼笑着说,“要是呆久了,可不好说。”
“郑岸那小王八蛋,从小到大就没让我舒心过。”郑厚礼笑达眼底,摸了下程行礼的头顶。
程行礼察觉到郑厚礼流露出的爱子亲情,说:“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
郑厚礼手砸在香案上,他摇头欲言又止一番,想与程行礼说话时可语言又露出许多不忍::“郑岸是来讨债的,他真的……”
程行礼握住郑厚礼的手,那厚得像针扎一样的老茧提醒着程行礼这位将军的辛劳,他说:“郡王,都过去了。”
事情总要过去,郑厚礼也不敢跟程行礼反复提这些伤心事情,强笑着拍拍程行礼的手,说:“以后他要是近你身三寸以内,你跟我说,我立马揍他。”
郑厚礼手掌的温度,让程行礼忽然想起舅舅,心中缺少的许久的亲情开始转动,点头笑道:“有郡王,我没事。”
“左右你也来了,听说你善弈,这可不能放过你。”郑厚礼揽过程行礼的肩,把他带出祠堂,说,“跟我下两局,放松放松。”
“郡王不然先去看下郑七吧。”程行礼说。
郑厚礼答道:“别管他,他皮糙肉厚死不了,要真伤了残了,那也是给你抵命,谁让他犯事。”
程行礼怔了下,郑厚礼马上又说:“我可听说了,你在长安跟成王下过的。成王的棋艺乃是圣上亲授,你可不许藏拙啊。”
程行礼想有冯平生在,郑岸应会没事。好歹这一事算是过去了,面对郑厚礼的邀请,他也就应下。
最后一场夏雨落时,程行礼正与郑厚礼下棋,期间谈起朝廷局势。
郑厚礼说:“我进京后,朝中为了宜阳公主归朝的事闹个不停。中书令一派因为安北都护是袁相的人,而不愿意让这功劳落在对方身上,拒绝公主挟城池归朝。”
“臣子们如何吵闹都要看圣上意思,宜阳公主虽是代王之女。但出降戎狄时,圣上认她为女,想来圣上对她终有父女之情。”程行礼落子。
郑厚礼长叹一气,摇摇头,说:“咱们这位圣上,情深似海,慧及必伤。”
这些日子,许是郑岸的事刺激到了郑厚礼,他近来感念颇多。尤其是谈论起朝中事时,总会论起当今皇帝。
皇帝儿子多,虽太子早立,可皇帝极偏爱贵妃养子成王。这几年朝中的夺嫡之争愈演愈烈,皇子不停争夺权力,迟早会殃及朝廷内外。
最要命的就是郑郁还在长安,要是一个不小心站错了队,那怕是会牵连郑家满门。
“任何一件事在朝堂上都是关乎利益的存在,圣上高明,但难察人心变幻。”郑厚礼放下棋子,喝了口酒。
程行礼看棋局郑厚礼已成败势,便知他今日烦忧,心也不在棋局上,便问:“郡王近日有何烦心事?”
“年底朝集使入京述职,依例要带明春科举的乡贡才子进京。”郑厚礼烦道,“不少已通过州县学识的人来拜访我,想让朝集使带他们去。”
朝集使带去那便是借永州和营州的名头了,永州是下州依律乡贡名额一人。营州是上州,乡贡名额三人。
“那郡王定好是谁了吗?”程行礼说。
郑厚礼摇头:“就是还没有,以前人不多的话,我都按声名文学最好的那人来定,还是简单。现在多出几人来,我就感觉到处都是才子骚人,眼花得看不过来了。”
“这也正说明,官学成功教出不少才了。”程行礼说道。
郑厚礼淡笑:“我是怕,这些才子到了长安挣不到出路。白白蹉跎了岁月。”
程行礼:“郡王此话何解?”
“别以为我不知道,科举考生,向来以两京国子监为最上佳。”郑厚礼说,“往下的乡贡便是,雍州上等,长安周边的华、同两州为次,其余州等,考官不看。”
“所以才有士族门阀竞相走动,求刺史节度使推举自己为本州名额的行卷温卷一事。”程行礼答道。
郑厚礼无奈道:“所以我想他们去了,真会在中书令掌权的手里获得面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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