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下蓬山》
“你不会信了他的话吧?”郑岸掀帘出来,看程行礼失神的模样后问道。
“弘恩寺大名,我在长安时听过,说是香火灵验,几乎有求必应。”程行礼说,“你供过长明灯吗?”
郑岸答道:“供过。至于灵验……”他的眼神划过一抹落寞与缅怀,惆怅道:“也就那样吧,不是特别灵验。”
程行礼说:“故人可有入梦?”
郑岸望向程行礼,无奈地笑了下:“有过,但每次我都看不清她的脸,就像隔着一层纱。”
“那还是挺灵验的。”程行礼道。
郑岸也不知自己做什么要跟程行礼说这些,但又想起对方身世后,漫不经心道:“其实弘恩寺不远,你要是想去,等午后陪你去看看也行。”
“多谢好意,若真有需要,我可自行前去。”程行礼拱手谢道。
郑岸深吸一口气,抽出马鞭在程行礼头顶敲了两下,招来突厥驓上马扬尘走了。
在对面摊边吃完早饭的史成邈看郑岸呼啦离开,才踱步过来,笑着说:“使君,那人走了?”
“走了。”程行礼道,“怎么了?”
史成邈踮脚在程行礼耳边小声道:“使君,我认识一塞外名医,尤善夫妻事,过几日我要去拿药,夏风宜人,五郎不如与我一起出去走走?”
程行礼一脸正经地看史成邈,正经的连平日最是温柔含笑的眼神此刻都有些严肃。史成邈强硬的顶头硬上,眨了下眼像是询问。
程行礼脸色青白一块后恢复如常,一字一句道:“不必,本官好得很。”
“可……”史成邈双手比划两下,又作了个抱孩子的动作走了两下,一脸真诚无辜地说:“子嗣是大事啊!使君,得重视。你现在不治它,等过了三十就没用了。”
程行礼自到永州,快被这群胡人的豪情壮语气出两个头,在听此话,想起昨夜碰见的那事,心想史成邈还要吃药?勉强笑道:“参军既有此病,应好生休息注重自身,不用操心我。”
史成邈真诚道:“我没有,但我怕你有。”
程行礼同情似的拍拍史成邈的头,叹了口气迈步负手离开。
史成邈追着说:“我真没有!我给我干爹吃的!”
程行礼:“……”
心想你干爹不是仆固雷吗?你还给他吃这种药?
这厢程行礼没走几步,就听身后一匹骏马呼啸而来,紧接着身子一轻,天旋地转间,还未反应过来,他就已坐在马上。
程行礼回头瞧了眼,无奈道:“应淮兄,你不是走了吗?”
郑岸挥鞭,笑着说:“去弘恩寺点灯。”
“我……”程行礼话未说完,郑岸就敲了下他的头,说:“闭嘴,再说话就把你丢下去。”
夏日阳光透过弘恩寺门前两株茂盛的娑罗树,打在鎏金所造的匾额上,在朱门上带起大片的浮金跃影。许是时辰正点至,寺内的铜柱开始撞击古钟,悠远的古老磬声从墙内越出。
一阵风来,娑罗树叶浑然作响,石阶前有序而来的胡汉香客手叉胸前,面容肃穆皆赋慈悲相。
两人翻身下马,郑岸将钱丢给专门看马的生意客。
跨过山门和两侧的金刚尊护法,后大步登高阶而上,郑岸拉着程行礼走过满殿金佛。
大雄宝殿里,郑岸跪于蒲团上朝满殿罗汉稽首再拜,点香祝祷。程行礼不怎么信佛,但见面目慈爱的释迦牟尼还是生出敬意,遂在郑岸身边跪下叩拜上香。
引磬和佛经朗读声里,程行礼顿觉身心舒畅,万般犯愁都得解脱。
拜完后,郑岸唤来宝殿旁正在诵经的比丘,说:“香客郑岸求见方琼方丈,烦请带路。”
话说的冷漠无情,程行礼想郑岸连官衙身份都没带,能见到这位方丈吗?大多有名的高僧可是宰相想见都见不到的,而且是他们有求于人,郑岸语气也应好点吧?
正想上前好言说时,郑岸却拉住他,笑着挑眉,像是在说听我的。
比丘对两人笑了,施手道:“二位请。”
程行礼微愕然,不想郑岸竟如此有面子。
前去禅房路上,比丘主动道:“方丈算到今日这个时辰世子会来,故在讲堂等候。”
程行礼心想,这方丈修为还挺大,居然连来人的时辰都能算出。
随即深想,方琼?不就是在都督府后院里,友思翻出的那本教郑岸读书上的人吗?若他是郑岸的启蒙老师,那郑岸对他随性些也是对的。
一路上,郑岸没有说话。程行礼能感觉到他的心思仿佛深了起来,就好像他们现在不是去见方丈,而是去见阎罗般沉重。
越过大雄宝殿就是弘恩寺后方,穿过树林绿影,折入静处。鸟雀轻啼的欢悦声伴着寺庙里独有的燃香袭着程行礼,清幽廊下,他忽想起长安的青龙寺,那年初见郑岸的模样。
但念头才起了一下,比丘就带着他们转过弯,朝屋内说:“方丈在里面等世子。”
比丘话音才落,屋内里旋即响起一道男子清朗的声音。
“我还以为这个时辰,你不来了。”
郑岸跨步进门,程行礼随后。
郑岸大马金刀的往榻上一坐,淡淡道:“有事耽搁了而已,不是不来。”
“你身边新来的小兄弟,没见过呢。”方琼眼神在程行礼身上停了一瞬,不过瞬间就又移开。
程行礼见那袈裟流动,才发现弘恩寺的方丈是个很年轻的清秀男人,不免有些惊讶。
方琼像是察觉到程行礼诧异的眼光,笑着说:“贫道今昔三十有五,应该不是你想的那么年迈吧?”
程行礼见这方琼长相英俊五官流畅,琥珀浅瞳含万千柔情,笑时带着一股佛法通达的威严。
“和尚道行高深,早脱尘世,行礼自觉惊讶。”程行礼拱手道。
方琼上前握住程行礼的手,真切道:“这漂亮话还得漂亮人说才好听。卿从尘世来,到我佛门下想做什么呢?”
“这是我好友,想供长明灯给父母。”郑岸说,“听说弘恩寺香火灵验,就托我带他来。”
方琼松开程行礼的手,转身悠悠道:“长明灯,百贯钱,黄泉迢迢亲友送。”
程行礼走到郑岸身边,低声道:“我没说我要点灯。”
郑岸抬眼看程行礼,哂笑一声:“你没钱跟我说啊,我借你。给父母下辈子积德的事,你舍不得?那神棍可都说了,父母就一对,你不想他们过得好?”
程行礼为人亲子,自然希望父母安康早登极乐。
可他在长安时散官七品朝请郎,月俸两贯一,加上禄米、职事田等,每月也就四贯钱。俸禄要养一家人、还要租房、交友,以致程行礼离开长安时身上只有几十贯。
莫说到了永州,他又让董伯添置了些陈设。算起来,昨日交了房租,真点长明灯,三个人,三百贯,他没那么多钱。
“长命灯火,自照黄泉。诚心供奉,逝去之人会用另一种方式活在极乐,亦或是在下世有一幸福安逸的人生。”方琼坐在榻上倒茶,笑着对程行礼说,“施主与我有缘,长明灯本是积福之用,收施主半成即可。”
听闻逝去的亲人会在另一个世界活着,自幼丧双亲的程行礼忙道:“不必!佛门讲究,愿托我父母去往极乐不受人间多情苦楚,我怎能吝啬身外之物!”
程行礼想身上的钱财还完郑岸的三百贯后,应还剩一些,按照如今的六品散官算,禄米九十五石,职事田五百亩。月俸是根据永州每年的税收财政状况拟定,对比居五品散官的冯平生看,他的月俸应是三贯钱左右。
平算到一个月来看,应是四贯五左右。养家糊口不是问题,何况永州物价不似长安,攒钱没多大难度。
郑岸喝着茶,听到程行礼的话,眼神不可察的闪过一抹认同。
方琼缓缓道:“我佛不讲究钱财,半成就当是缘分让你我相识好了。凡了,带这位施主去静堂。”
屏风外的比丘应了声,而后说道:“施主,请随我来。”
郑岸说:“点灯一刻钟就够了,你先去吧,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方琼依旧那般慈祥笑着,说:“施主快去吧,时机错不得。”
程行礼颔首,朝方琼和郑岸揖了个礼离开。
讲堂内只剩二人,郑岸皱眉道:“你这灯怎么又涨价了?之前不是才八十贯吗?”
方琼淡然一笑:“寺里哪项开支不要钱?留宿的行人、读书的孩童、待病的百姓、存于东堂的樽樽棺木,每一项都要钱,我这个主持可谓是白头搔更短。”
“你本来就没头发。”郑岸说,“这灯钱待会儿我出,既然价钱已经定了,那就不用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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