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如没有经历过天高云阔放马牧羊的桃源生活，没办法感同身受先辈们费尽周折重回踏沙部的执念。但漠北那片无垠的草原，京都这样的富贵繁华，西域商路上的奇珍异宝，甚至海上的舰船扬帆……这一切，若不能由自己执掌，岂不是太可惜？

当然，在这之前，重聚踏沙部遗众，叫他们各行其道各出其力才是最重要的。

“您是看着我母亲长大的，”阿如放缓了声音，轻轻替贺赖那顿顺着气，“她是什么样的性子您最知道。她都没放弃，我怎么能丢下这么多族人不管？”

“殿下要我做什么？”

好半晌，贺赖那顿才平复下来，将那块牌子又还给阿如：“我已经是一把老骨头，帮不了您什么了。就膝下两个儿子还算中用，殿下看着使吧？只是……”

阿如要的就是这句，接过牌子却没急着装，而是托在手心里，郑重其事问：“将来把您的尸骨带回漠北草原，安放在天葬台上，对吗？”

贺赖那顿怆然一笑，似是解脱又像是欣慰，再一次盯上阿如的脸：“果真是阿依慕的孩子……”

贺赖那顿并没有在甘州多留，只过了一夜便离开了，且带了两个儿子一起走了。

沈濯报上来的时候阿如并没有多少惊讶，只是问他：“送至沙洲的书信可有回复？”

沈濯摇头：“尚未回复。殿下若要得急，属下亲自去一趟。”

“不必，”阿如啜了口茶，淡淡回道，“曹令前去京都想必今日便到了，万事都等甘州归属定下再说。”

沈濯悻悻，正要离去，就见樊缨臂上托着野，神采飞扬地踏进门来。

心知那夜是樊缨出手救了自己，沈濯忙垂首问了句“樊将军……”

樊缨却是正眼都未瞧他，自顾自兴奋地喊：“公主，看见了吗？你这只活祖宗许我碰它了！”

倒是阿如留意到沈濯的尴尬，吩咐道：“其心，这几日密切留意京都传来的消息，先下去吧。”

沈濯忙拱手，领命去了。

目送他离开，阿如其实对沈濯也并不放心，沉声问樊缨：“城里防务如何？”

樊缨兀自拿了桌上吃食喂野，漫不经心道：“有我在公主担心什么？依我说差事办成那样，就该让他从哪来回哪去。你还给他脸面，他有什么挨不得碰不得的！”

沈濯的手段阿如知道，目前来看，这种小人还是不要撕破脸的好。

“我自有计较，你不必管。”阿如伸手，就着樊缨手臂逗野，不无担忧道，“不过，甘州城防需慎之又慎，张试并非与我一气，如今不过是表面的和平罢了，若甘州归属有变，他绝不会站在我这边。”

樊缨抬眼，见阿如神情凝重，不免有些心疼，伸手抚过她额角的碎发，安慰道：“城防交给我公主尽可放心，若甘州有失，我樊缨枭首赔罪。”

有他这句话，阿如的确安心不少。

轻笑不语，阿如只伸出小臂将野接过来，语带双关道：“让我看看是哪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在这说大话……”

“你不信？”樊缨怎会听不出，携了阿如另一条手臂一拉一拢，阿如整个人已经被他圈在怀里，“看来公主对我的能力尚有疑虑，嗯？”

野还在阿如臂上，扑棱着翅膀似乎并不认同樊缨的话。

阿如便笑。

“你们……”樊缨气不过，一把将野薅下去，独占了阿如两条臂膀，“你惯会同一只鸟一起来气我。昨儿我巡城巡了一夜，公主殿下都不问一句辛苦吗？”

“辛苦吗？”阿如从善如流，眼睛却仍旧停留在野身上。

樊缨毫不在意她的敷衍，立刻满足地靠在阿如肩上，笑嘻嘻地说：“不辛苦。能与你一起，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觉得辛苦。”

阿如心里暗笑男人的好哄，侧脸又问：“当真？”

“比真金还真！”樊缨说着，已经凑上前，轻轻吻住她耳垂，语带呢喃，“甘州已是囊中物，你还想要哪里？嗯？只要是你想要，凭它是谁的，我都抢过来给你，好不好？”

阿如任他亲近，虽不迎合，身子却不由得松弛下来，像只任由别人梳理毛发的橘猫，舒服得想打盹。

“口气不小……”阿如笑，回头又问，“我要趁冬节的时候，设法夺得漠北左厢军大权，你也帮我吗？”

樊缨濡湿的唇更进一步，吻上了阿如眼尾那颗俏皮的小痣：“左厢军？漠北真正的虎狼之师。你有多少把握？”

“三成！”阿如三根手指将樊缨的脸从自己脖颈处推开，认真起来，“只有三成，你敢不敢替我做先锋？”

樊缨便顺势吻上她手：“莫说三成，就是毫无胜算，这趟漠北我也陪你去定了！”

果然，第二日快马便送来了京都的消息。曹令殿前承上甘州反叛捷报，又有宁王作保，只论了个监督不严之责，罚俸半年，仍任刺史之职，以观后效。

叫人意外的是居然还给了樊缨一个翊麾校尉的散官，倒惹得阿如笑出声来：“辅佐拥戴为翊，这时候给你这个名号，是要你拥戴哪个？”

樊缨老远瞥了眼阿如手里密信，冷笑一声：“什么鸟官，我不稀罕。”

阿如却笑不出来。信上自始至终都没提及甘州驻军归属，朝廷若再派豹骑前来，她又该怎么拒绝？

看她神情不对，沈濯忙拱手问：“公主，哪里不对吗？”

阿如沉思片刻，将那片纸捏碎在手心里：“张将军还在城外吗？”

沈濯应声：“还在。昨日仍有降兵作乱，没有朝廷旨意张将军不敢轻易离去。”

说得没错，甘州紧扼河西咽喉，盯着的也不止她一家，若再无定论，很快就会生乱。

须得快些找出应对之策来才行。

几乎一瞬间便做出决定，阿如起身唤人：“樊缨，随我去趟府衙！”

府衙设有地牢，尉迟夫人就关在这里。

“你终于来了……”尉迟夫人像是早知道她会来，拿手梳了梳凌乱的头发才回身过来，笑着问，“朝廷还不肯将甘州兵权交予你吗？”

阿如蹙眉，冷着脸不应。尉迟夫人轻蔑一笑：“你当然知道为什么，但我还是要说。因为这世道便是如此，你我身为女子，纵使再有治世方略将帅之才又如何？哪个男人肯心甘情愿的俯首听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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