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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部》

张府

拒绝了拜唐的跟随,我和安茜扮作书生和小书童,前后二人站在朱漆门外,望着高悬的张府二字,不由自主地驻足。

原来,这就是陌生感所致的恐惧吧!

叩响铜栓,不久,便有人应声。

“来者何人?”

我清了清喉,沉声道。

“鄙人乃是张大人的一位故友,自姓郭,陋名予青,今日特来拜访。”

门开了,看似门房的老伯恭谨作揖。

“先生有礼了,自是大人的朋友,快请入府一座。”

瞧那老伯一脸的和气,我心弦不由一松,来不及细想,已进门厅。

说起来,这张府的门面还真算不得宽裕,远远不及日后雍正所赐澄怀园的气派。但甫入玄关,只环顾四周布置就不由得赞叹主人恬淡的气息。一路上虽没有繁复堂皇的装饰,但视野开阔不说,小径边处处都是主人精巧细致的心思:小小的篱笆圈住了蔓藤,仔细一瞧,原来是一株长得正盛的牵牛花;脚下是细碎的石子小路,薄底布靴踩在上面触感细滑,左右两旁还嵌有一排形状各异,摆放不规则的贝壳,令人不禁会心一笑。像这样玲珑的格局数不胜数,正目不暇接时,正厅已在眼前。

“先生勿要见怪,方才已经通禀了老夫人。您是咱们大人的朋友自是府中的贵客,请您稍作休息。”

“老伯,您刚才说老夫人?”

“唔……瞧我这老糊涂,怎么就忘了?咱们大人这会儿还在宫里当差,老夫人这会儿就快出来了,兴许再等等,大人也快回来了。”

我兀自点了点头,一转眼间,那老伯已不见人影。我静坐在一侧,大脑也开始不停地运转了起来。

“格格,老夫人是不是就是张大人的娘亲啊?”

我朝天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

“废话!不是张大人的娘亲还是谁……”还没说完,我突睁了眼眸,“唔!我的天啊!是……是姚夫人?!”

与安茜对视片刻,我心里一阵瑟缩。

张英之正室妇人姚氏,全名姚含章,桐城姚性望族之女,著有《含章阁诗》。她的诗作不仅成为了当时桐城派女性文学的代表,甚至还得到了康熙的青睐,受到了各地名媛的追捧,是当朝最有名的才女之一。子张廷瓒、张廷玉及张廷璐皆拜其启蒙。而据我可怜的历史知识,她曾受丈夫和儿子两代宰相所庇,被康雍乾三代君王三次授予一品诰命夫人。文武百官都要尊称一声姚夫人。就连康熙本人都曾经接见过她本人,向其探讨治家之道,教子之道,多次对身边人训诫,“张廷玉兄弟,母教之有素,不独父训也!(1)”这个女子的才情智慧已经得到了这个封建社会最高统治者的肯定,其风范绝非等闲。我想这并不是康熙的夸张,只看他兄弟几人日后的做为就知道这不可能是偶然,可见良好的家庭教育对一个人的成才起着多么重要的作用。

“可是格格啊,张英张大人不是早就告老还乡了吗?怎么姚夫人还在京城呢?”

安茜的问话将我从紧张的情绪中拉了回来。

“也难怪了!想想小张大人至今独身一人,公务繁忙,府里总要有个主事的家人料理,免去他的后顾之忧。再者,这是京城,四通八达,没个斤两也支不起这一大家子的活计。这样想来,姚夫人论见识论才情都是最适合的人选。”

想着想着,我不觉感叹,张廷玉终究也是个好命人,有一个这样出色的母亲,也难怪能够获得一番成就。只叹姚夫人一介妇孺,不仅要做自己丈夫背后那个默默支持的女人,就连自己的儿子们也让自己操碎了心。这样的母亲才是最让人心疼的。

等了不多时,厅门屏风后就有了动静。我赶紧恭然站直了身,整了整衣冠,低眉顺眼,双眼只打量着脚下一米见方的青石地砖。

我定定地站在原地,强烈地感到两道审视的目光。余光中是前后两个步法轻盈的女子,但碍于男女礼法,始终不敢抬眼直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优雅清韵的声音响在耳畔。

“不知先生来访,府上怠慢了。还请不要见怪才是!”

直觉告诉我这就是那位当朝一品夫人,我丝毫不敢释负,中规中矩地回道。

“夫人哪里话,是小辈冒昧造访,给您添了麻烦才是!”

“呵……先生自是咱们的贵客,莫要拘束了吧!”

话里的笑意是掩不住的,我僵直的躯干这才渐渐松弛了些。不禁暗笑自己,想当初就是面对康熙我也从来没有含糊过,怎么一个老妇人就把我唬得战战兢兢的呢!思及此,我摇头苦笑。果然,是女人之间的压迫感最重,也是我技不如人,自惭形秽吧。索性,我微仰起头,含笑颔首。

这一抬头,不禁微怔。好一个丽人,毫无修饰的一张素颜,似水的美眸如皎皎明月镶嵌,素淡清润的樱唇边一对梨涡却是点睛之笔。虽谈不上是多么的惊艳四射,可一眼瞧去总是最令人神往的。

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深深望进去,竟有些似曾相识。心下思量,才回味起来。如果说张廷玉英气逸浚承自父亲,那么这一双眼睛却是像极了母亲的。总是那么平静明澈地望着你,没有波澜,却可以给人带来安宁和包容。

不知不觉中,我慢慢放下了防备,仿佛被温柔的和风所包围。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气质。以前,我却从未领会它的真谛。气质不在乎高远隔世,而是一种能够瞬间包围你的气息,让你欲罢不能而又无处不在。

衣袖背身旁人猛地一扯,这才意识到自己忘形的逾越之举,可一时呆愣,仍然只能微张着口,痴痴地望着那双渐渐溢满笑意的眼睛。似乎是被这双眼睛所感染,我傻傻一笑,心知这平静的美才是最易令人扎根于心底的。

“夫人,晚生在您的眼睛里看到了大海呢!”

姚夫人闻言一怔,许久才绽开了笑颜。

“孩子,原来我们竟是有缘人呢!”

这么一说我才真是傻了,眨巴眨巴眼睛,歪了歪脑袋,怎么都没想明白。

姚夫人见状垂首低笑。

“你从老身的眼里看到的可不就是你自己吗?!”

我抑首,不由心悦诚服,却不是为了自己。

闲聊之间,我渐渐恢复了往日自来熟的本色。因为张英的缘故我本就对这位身受丈夫敬重的妇人好感不减。而在我们一来一往的交谈中,我深深体会到她确是一个值得被张英乃至康熙举于世的女子。她总是喜欢静静地聆听,无论是我在三百年后的奇闻趣事,还是那再平常不过的柴米油盐。她丝毫没有妄自尊大的姿态,缓缓地讲述着自己的见解,措辞言简意赅,却往往令人深省。

……

“夫人,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经常想,生命究竟是什么呢?为什么我是我,而不是别的任何一个人?我在旁人的眼中又是一个怎样的我呢?”

“孩子,你又怎知旁人是不是也如你所想,在渴望从另一个自我的角度来窥探我自己呢?这样看来,大千世界的芸芸众生哪一个不是你?你的所作所为无论善恶哪一样不是收获于自己?”

“唔……那我们每个人眼中的世界岂不都是一样的?”

“暂不论时态的变迁带来的物事转移,就是在同一时刻,任何两个人都是无法站在同一个位置,按照同一个角度去看同一片景致的。若非如此,你不就是我,我不就是你?生命的意义何在?”

“那这样说不就和方才的矛盾了吗?我是你,你却不是我!”

“那你为何不把我看做一个在同一时刻,站在不同的位置,按照不同的角度来审视你的自己呢?”

“……这……”

“我想生命的意义可能就在于它总是以不同的角度视人,你说呢?”

“所以说……人无完人吗?原来,是可以这样理解的。你永远看不懂自己,也不能完全去理解旁人。人没有完全的对错是非美丑之分。所以……人要懂得宽容、忍让和理解,因为这也同样是善待了另一个自己。”

“先生的话,让老身受益匪浅……”

……

“夫人,您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人死了又会去往何方呢?西方极乐便是永脱苦海了吗?”

“先生以为呢?”

“人家有说孩子降临于世是父母的债,又有说,是来报恩,再续前缘。”

“那就先生来看,何为死呢?既是终结,又何谈前世恩怨呢?”

“呃……那不是又转回来了吗?人死了会去向哪里呢?……不对,不对,应该说是这一世的终结又意味着什么呢?”

“佛有涅槃一说,却始终不曾言明此意;佛又有前世今世来世一说,是谓轮回。先生以为如何?”

“嗯……涅槃是轮回的开始,轮回又是涅槃的延续。轮回的延续往往就预示着下一个涅槃的来临;涅槃的开始往往意味着下一个轮回的诞生。可这是佛一人说的,我们又没有死过,哪里知道个所以然来?”

“先生所言极是,窃以为人在死亡面前或许是能够得到永生的,所以涅槃;而永生的却不是人本身,所以轮回。”

“让我好好想想……也就是说,我们身边每一个人的死也就是自己的又一次生。涅槃的是一个人曾经鲜活的身体,而轮回的是一个人一生功过带来的教训与告诫。无论生死,都可以看做是一个我们重新改过自新的机会,也是每一个人可以重新修正自己的机会。我们要珍惜生命,也就是在不断的反省自己,这就是生死的意义所在。所以,生便是死的去处,只是别人的死让我们更懂得如何生,而我们的死亦是如此。”

“老身受教了……”

……

踱步在花坛间,跨过一个圆形拱门,眼前豁然开朗,我却无暇顾及,继续着自己口沫横飞的手舞足蹈。姚夫人并不以为怵,总是那么专注的凝视,眼里满是盛不满的惊喜,时而深思,时而含蓄,机敏应答,言辞流畅婉转。

“咦?!这株绿萼白梅……很是……很是特别……”

我这才环顾四周,原来,我们已经身在书房院落。这株白梅竟是与我绛雪轩和贝勒府中同种的绿萼。这个品种极为罕有,而整个张府里的绿化植物最名贵的就属它了。

“呵……先生过誉了。这是那年英吉利时辰来访,万岁爷赏赐的。”

接待外宾有功,康熙嘉奖倒也不奇怪。反正张家父子从宫里淘来的稀罕物儿也多了去了。不过说实话,多半是康熙硬塞

的,因为他也极为体恤这历来勤俭持家的张府。听康熙对我说过,姚夫人将他们父子以往的收入一共平分三份。一份贴补家用不说,另一份布施于人,还在京城兴办了一个接收历届科举赶考的考生招待所,最后一份存为积蓄,而就仅仅这一点家底有时候适逢自然灾害也悉数匿名捐赠了。可是,这一回,康熙不赏金不赏银,怎么就赏了这么一棵只开花不结果的物件,太不符合康熙往日对他父子朴实的作风了。

“万岁爷赏赐,自是金贵。许是万岁爷以梅为喻,寄厚望于张大人,自有深意……”

“先生,这哪是圣上赏赐的?母亲也有所不知了。这可是二哥厚着脸皮特向万岁爷讨来的呢!”

转身,佳人噙笑,一株高耸的香樟遥遥相对。

这一瞧,我才发觉其实出声的是一直跟在姚夫人身后被我忽略的小丫鬟。乍一看,她站在院子正中央,被挺拔的香樟映衬的越发亭亭玉立。从我进府就一直低垂的臻首终于缓缓轻抬,芙蓉面颊欣怡秀丽,如瀑的长发在阳光下闪动着耀眼的光芒。

眼见我们二人久久对视,一旁的姚夫人这才柔声道。

“先生见笑了,这是小女,闺名令仪,一直寡居故乡。最近老身身体不适,才来京城特为我侍奉汤匙。也正好同我这老妇人做了个伴儿,倒也省了丫头们的不少事,前前后后的都是她跟着我。她在府里做姑娘的时候,上上下下的人也都直唤其名。先生既是廷玉的朋友,也算是小女的哥哥了,不用见外,就唤她令仪,也是她的造化。”

姚夫人可是把话说到了家,真可谓是古今中外一个见面介绍的典型模板了。里里外外想得周到,表达得亲切动听,不知不觉间也贴近了彼此的距离。不愧是一代外交夫人。

可是……令仪?张令仪……

这名字怎地这般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说过,而且是不知多久以前的事了。到底是什么时候?在哪里听到这样一个名字呢?

我拢眉凝思,苦苦搜寻着仅有的记忆。

张令仪……张令仪……她到底是谁?我的记忆一向是不会错的才对啊!

正在我思索间,姚夫人轻问。

“令仪,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这绿萼果真是廷玉向万岁爷讨赏来的吗?”

那个名为令仪的女子坦然应道。

“是啊!还是被我问起,二哥一时大意说的实情。”

“唔……是吗……”

姚夫人再不多语,可那令仪倒打开了话匣子关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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