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君话封侯》
“主子怎么昨日回来如此晚,还查起一名不打紧的农家女子身份了?”
华岁将屋外一盆绿菊移到了卧房内的案几上,小心打理着,这几日外面太冷了,倒是好几朵娇贵的,养在暖阁内的花,卷了叶子。
祁允辞的手指落在那把绿倚琴上,轻轻拨出了几个颤音,不成曲调,碎在了屋檐雪落的声音中,悉悉索索。
忽然琴音陡转,渐入佳境,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激昂,宛若大军压阵时的前奏,对上了更星推开门时发出的声音,一声从远而近的鼓声,与古琴产生了和鸣,一声,两声……
阿萤坐在软榻下的矮椅上,都禁不住抬头往外看去。
“主子,咱昨日救的那名女子敲响了登闻鼓,她说她是……”
………………
“民女有冤,求大人伸冤,求天地明鉴!”桑榆站在登闻鼓前,敲响了自元帝登基以来,从未有人敲动的鼓,“民女有冤,民女要状告翰林院修撰桑成,抛妻弃子,买凶杀人,请陛下明鉴,请大人明察!”
桑榆的眼中带着血性,还穿着昨日单薄的衣衫,她的手指上生着冻疮,她的面颊上依旧沾着泥水,素白的厚雪,被扫在大理寺的两侧,移开了庭前的主路,登闻鼓的阵阵响声,惊来了看热闹的百姓,故意从此处走过,瞟上一眼后,又匆匆而过。
嘶哑的嗓音让人心颤,素雪银装,天地间一白衣女子也。
大理寺卿的心脏都和鼓点同频共振了,看向端坐轮椅上,才来点卯的太子爷,恨不得一头撞死在登闻鼓前,本来做这一行就没油水,还得罪人,如今年节才过,就被人敲响了登闻鼓,上达天听,这真是头上的乌纱帽戴久了。
“郑大人还愣着做什么?怎么?还要孤教你审案子吗?”
“不敢不敢。”
郑大人擦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直起腰身“来人啊,去把门外的女子请进来,上笞刑,以定,是否确有此事。”
“是。”
大梁刑律,百姓告官,越级上报,报官者先受笞刑。
贺遇偏头,听见了凌霄的耳语。略一挑眉,给待在一旁的顾时安使了一个眼色,这倒是让这位靠着长辈余荫入仕的淮南侯嫡子感到了疑惑。
不过是一个胆大包天的民间女子,怎么还得了太子爷的青眼,竟让刑罚放水。
这边祁允辞并没有直接动用自己的势力,反而让岑佑找上了贺遇,摆明了希望保人的态度,毕竟有便宜不占,乌龟王八蛋,自己的亲夫君在大理寺暂时还算得上一言九鼎,这么点儿破事儿要是解决不了,那就算是占着茅坑了。
…………
桑榆忍着疼,浑身都在发抖,冰冷的汗水落在地上,手指抠住了长凳,关节泛白,看着站在一旁,身居高位,面容平静的官老爷们,咬住了唇齿,汗水落进眼中,又被眨落。
一、二、三……总共二十杖,快结束了,总比被埋在雪里窒息强。
桑榆咳出了血,跌在了地上,气若游丝。
“堂下何人?可还要告?”
大理寺卿高坐明堂,于堂上垂问。
“告。”桑榆将自己撑了起来,缓了一口气,才接着说道“民女定州谷阳县人,姓桑名榆,要状告家父桑成抛夫弃子,买凶杀人难堪天家重任,望大人为民女伸冤,民女的母亲做了他刀下亡魂,如今尸骨未寒,他却早已要迎娶她人为妻,此等禽兽,怎堪为父?”
那一刻偌大的堂前陷入死寂,连隐于门后的贺遇都抬起了眼,看向那名狼狈女子。
“放肆!子告父,视为不孝,你可知你已犯了忤逆重罪,我大梁以孝治天下,怎么就出了你这不忠不义,不亲不孝之徒?来人。”
“大人,民女自知已范重罪,从未想过苟且偷生,只求还家母清白,民女与母亲相依为命,无母无以立命,如今却因桑成的一己之私,而不能够明目,民女不甘心啊!”
桑榆的额头重重磕在了地上,一瞬间,便已头破血流。
从前世到今生,她没有感受过的父母之爱子,全在这个弱小的女人身上体会到了,她大字不识一个,却并不介意她读书,封建王朝,女子本就难上加难,她桑榆想要营生,想要开店,是母亲将她护在身后,不让那群男人欺辱她,她不该这样不明不白的死。
反正是上天白送的命,那就还给她吧。
“你!”郑大人叹了一口气,没想到面前的女子竟如此刚烈“桑榆,古有言‘父为子隐,子不言父过。’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清心为治本,直道是谋生。①”凌霄推着贺遇,受了所有人的礼,落座于一旁“郑大人,为官者为民,为民谋利以求天下安定,而今为夫不正,杀人取命,为父不仁,生而不养,汲汲营营以求平步青云,若此事为真,此等人,难道不值得大人升堂探查真相吗?难道要留此等不堪为人的官员在任上为祸百姓吗?若真如此,你这个大理寺卿又是何等居心?”
贺遇的声音很平静,并没有如疾风骤雨般怒斥,但已让所有人不敢抬头,他并没有穿太子锦服,紫色的窄袖蟒袍上,绣着金线祥云,腰间系着的是朱红白玉腰带,通身的贵气与威压。
桑榆喘了口气,慢慢抬头,向贺遇的方向望去,从轮椅到病怏怏的脸侧,又迅速低下头,视线落在了腰间的玉佩上,他是……
“太子殿下,臣自是不敢不为百姓伸冤,只是从未有过子告父的先例啊?”
“那此例便为先例,传孤旨意升堂。”
“是。”
桑榆在一瞬间甚至没想起谢恩,而是表情茫然,他是梁元帝的太子?他是贺遇?是倾宁郡主的丈夫?他是……
这一刻桑榆的内心甚至有一点儿暗恨,早知会穿越到此处,早知不是碰见倾宁郡主,就是撞见当朝太子,她就不学什么经济学了,跟那个私生子弟弟抢什么公司啊,应该直接学历史和汉语言啊,直接跟着抢皇位。
不过恐怕也只能想想了,子告父,应该是要死在这里了。
她对着贺遇重重一磕“民女谢过太子殿下。”
而就在郑大人准备差人,冒着被李太尉的夫人记恨的风险去找桑成的节骨眼,竟又有一人,说要状告有人在京城杀人。
“你又有何冤屈?”郑大人深吸一口气,问道“本官已在受理要案,其他事宜,明日再说,来人,去请桑大人。”
“大人。”话还没说完,就被跪在堂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赵全给打断了“请大人为草民做主啊!”
而架着他的仆役们直接跪在地上开口道“大人,我等是李太尉家大小姐的仆役,特地带着证人为我家姑爷鸣冤。此女早已嫁作京城一百里外赵员外家的独子做妾,怎么可能会是我家姑爷的孩子,并且此人阴险狡诈,赵少爷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却割了少爷的手指,跑掉了。”
赵全举着自己被包成粽子的手指,颤抖着,任由那仆役撕开包扎的布条,露出血肉模糊的手指,连根斩断。
“太子殿下,大人。”大理寺的人亲自检查后回禀道“此处确实为利器所伤,并且是近日新伤。”
“桑榆,你可有话要说。”郑大人黑下了脸,厉声问道。
“民女并非他的妾,民女是良家女,与母亲在逃命的过程中,被人打晕了,直接被拖走,醒来后便已经在定州的青楼,被人肆意拍卖观赏,并且民女四周的女子也是良家子啊,她们没有卖身契!”
“你说谎!”赵全大喊一声“本来就是我花银两把你买回来的,你就是我的妾!”
“那你可有我的卖身契!”
“放肆!”郑大人拍响了惊堂木,皱起的面容又多加了几道皱纹,他在此刻也没想到,一场伦理大戏,竟然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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