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
入秋时节,河水冰凉刺骨,林月城不由得握紧了怀中的流影剑。
这一趟下水,是林月城主动请缨的结果。暗烈因不放心,林月城前脚下水,他后脚便跟了上来,殷少七却是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几欲下水,却被林月城的眼神给吓了回去,独留他一人陪着寰尘守在岸边。
殷少七不会主动与人搭话,而寰尘一心擦拭着她的陶埙,倒让他觉得轻松惬意。他正密切地关注着水下的动静,忽听耳边一阵乱糟糟的曲音,扰了他的心神,他不由得回身冷眼看去。寰尘却眉眼弯弯地看着他笑,半张脸上是一片红润之色,竟比初见时生动了许多。
这双眼原来是会笑的。
殷少七觉得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转而继续盯着水面。寰尘跳到他身侧,学着他的样子,一眨不眨地望着水面,偏头见他双眉微蹙,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拍着他的肩,笑着安慰了一句:“只要不触动封印,应该不会有事。”
殷少七并未理睬她,不动声色地向旁挪了挪。
寰尘只是落寞一笑,自顾自地说着:“你那时还只是只赤鸢,整日里只知追着那只猫跑。化了人类的模样,却是个沉默缄言的,可惜了你这幅皮相。”
寰尘似乎是忆起了前事,又因没人听她诉说,遇上殷少七,她的话一下子多了起来。那些年,面对着那只不会言语的赤鸢,她也是自顾自地对着那只鸟说些话儿。
“你当年对那只猫格外上心,可人家不将你放在心上,你又何必为此自卑,将自己逼成如今这副模样?她在时,你只是赤鸢,她看不到你的好;她走了,你就不会去找么?让她看看如今的你。”
听着她这些话,殷少七愕然地看向她,继而又低头看着水面。寰尘有些气不过,坐过去一把扯住他的衣领,殷少七面色沉静,盯着她,说道:“我知晓你是……”
寰尘粗哑着嗓子打断了他:“我是谁不重要!少七,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殷少七推开她的手掌,从容地整着衣领,神色平平地说了一句:“都过去了。”
而后,他又望着她说:“大家都很担心你。”
寰尘却是一笑:“你觉得我这个样子活着出去又能怎样?”
殷少七一时不知如何安慰,只道:“没人会在意你的脸。你为什么哭?”
他的话语转得太快,寰尘一时没明白过来,思索良久,才知他在问她为何会听到“林月城”的名字后流泪?殷少七的心思一向细腻,为人为赤鸢,身边人的情绪他总能很快察觉。那时的赤鸢会无声地陪伴着伤心人,如今的他,即使说不出暖心暖意的体贴话,依旧知晓关心他人。
寰尘的心不由得一暖,她靠近殷少七,抱住了他,噙着泪笑着说:“傻孩子,你为何还是这般为他人着想?月城啊,我没想到她竟然这般大了,萧然哥哥……她爹带着她离开中都时,她还只有半岁呢。”
说着,她的心口一阵阵抽痛。这些年,她不愿去回忆过往,却偏偏忘不掉一些人和事,她不记得很多人和事,有些人和事如同融在了血肉里一般,怎样也忘不掉。
嘤嘤抽泣声化作一声声隐忍而压抑的哭声,她伏在少七肩头哭泣许久,抽了抽鼻子,微微红了脸颊:“弄脏了你的衣服。”
殷少七只是摇了摇头,对着她说了一句:“没事。”
寰尘笑着擦干泪,叮嘱了一句:“不要说穿我的身份。”
殷少七犹疑片刻,微微一笑,说了声:“好。”
寰尘却十分欣喜地拽住他的胳膊:“你原来也会笑。”
闻言,殷少七愣了片刻,却是没再言语,而是继续盯着水面。
林月城自下水后,就觉这水底异常冰冷,越是靠近封印之地,越是阴冷。河底无鱼虾草类,怪石嶙峋而立,光线投入河底也显得昏暗。
迎面的蛇腥气愈发浓了,暗烈在林月城耳边小声提醒了一句:“当心。”
话音才落,前方便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激起一圈圈水涡。林月城认真去听暗烈的话,没留意前方,险些儿被前方的水浪掀翻身子。她被逼退几步,稳住身形,提剑劈开水浪,望了暗烈一眼:“跟上!”
暗烈还来不及应一声,就见林月城劈开水浪,踩着水一路疾奔向前。他本是一心为她分开水路使她安然通行,只因前方的路突然被巨蛇所乱,他来不及寻路,却是她心急直冲了过去。他与巨蛇交过手,即便被封印在水底,其蛮力也不可小觑,他尚且敌不过,何遑论是伤势才恢复的她?
暗烈极快地游过去时,林月城正骑在那巨蛇的蛇头上,一剑刺进了那蛇的眼里,水里立时翻腾起血红的水泡。巨蛇吃痛,不住地扭动着蛇身,苦于蛇身被缠绕在石柱上的铁链缚住,水底的石柱上贴着密密麻麻的黄色符纸,似是将巨蛇困在了此处。蛇身一动,那铁链却越缩越紧,直疼得那巨蛇发出一声声闷吼。
然,即便是被束缚住的巨蛇,它动一动,便掀起水底千层浪花,混着水底的沙石,打在林月城身上还有微微的刺痛。林月城猛地抽出剑,剑身上猩红的血或溶于剑身,或滴入水底,这剑的奇特之处,林月城至今也参不透,暗烈却是什么也没说。
巨蛇的一只眼里血流如注,迅速染红了蛇头下的一方水域。它猛地仰头,生生将林月城掀出几丈远,落于地面前,林月城只觉胸口气血翻涌,水压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一口鲜血喷出,水流又裹挟着她的身子将她推出几米远,她只觉头晕眼花,口中干涩,想要游上水面吸口气,却发现四肢无力游动。泪眼模糊中,她似乎听到了水面传来的埙音,周围的水流也平缓了许多。她抬眼去看时,却是暗烈急急奔到她身前,扶起她的身子,单手捏开她的嘴,隔着距离便渡气给她。
头脑渐渐清醒,她心中感激万分,正发出一个音,暗烈突然凑近亲吻上她的嘴唇。
林月城闭了眼,在他离去之时,又伸手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谢谢你。”
耳边是舒缓低沉的曲子,眼前的人是乖巧温柔的女子,暗烈不由得会心一笑,伸手扶着她起身,趁机在她耳边说道:“阿城,我喜欢你这样跟我讲话。”
林月城先是一愣,而后撒开他的手,默然地走向前方。
她的态度转变得太快,暗烈有些反应不及,也有些气愤,看她向那巨蛇走去,他唯恐她再次惊扰了它,也顾不得心中复杂难言的心绪,忙上前拦住了她的路,冷声道:“在水底,你奈何不了它。”
林月城指向那些石柱,缓缓地说:“我先前鲁莽了。这些符咒的力量在减弱,若不能早日铲除这巨蛇,前辈的曲咒也安抚不了它,终有一日,它会再度为祸世间。不为前辈,只为这世间无辜生命,我也不能放任不管。”
暗烈冷笑:“世间生命?他人生死与你何干?若连自己的命也护不住,救得了他人,又如何?”
她从来知晓他的性情,不奢求他能与她同道相谋。只是听他这些话,林月城心里仍旧有些冷,无端生出丝丝悲凉之感。他抛下依赖他的族主,不问一切跟随着她,真的只是因为中了苏徵的暗算么?
他的心思,她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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