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陌生人[悬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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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女人。
可怜女人这四个字在案件发生后很快上了热搜。
死者李重,样貌不差,能力不差,工作不差,却因为一场婚姻被“变态残暴”的老公直播吊死。这是什么血仇大恨才让他下如此毒手?是什么过不去的坎儿让这样的事发生在青天白日下?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私刑?
方月华是不是认为自己才是李重的主人?只有他才能决定她的生死?
那些看了视频的人们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三观震碎不说,还陷入恐惧可怖的深渊中,怎么爬也爬不出来。他们认为自己得了创伤应激障碍,吵着要去找方月华索要赔偿。
前段时间高调签约方月华的MCN机构“蚁后”也迅速做出回应:即刻解除与方月华的合作关系,并根据合同约定要求方月华赔偿250元。
二百五?
像个笑话,是个笑话,但一点也不好笑。
鉴于直播杀人的冲击力过大,竟然没有几个人骂“蚁后”之前为虎作伥帮坏人,之后见风使舵蹭流量,反而纷纷去其账号下留言追着骂方月华。满屏都是让他赶紧自行吊死偿命。
市设计院也发文表示沉痛哀悼。悼文细数李重在职期间对单位的贡献。她主持参与了数十个项目,她为单位创造了上千万的产值,她得到业主的诸多赞许,她踏实肯干,团结同事,敢做敢拼,失去她是所有人难言的痛苦,希望她在另一个世界得到安宁。
李重有没有得到安宁谁也不知道,市设计院洗脱了压榨员工的罪名,它获得了安宁。
与此同时,人们纷纷前往文汇花园,将李重生前最喜欢的淡黄绣球花摆在大门外,白色蜡烛摇曳着微弱的光在人间制造了一条长长的银河。
过去的三十五年,她像一粒沙,一滴水,一个字,和其他人一起默默无闻、可有可无地组成了人类群体,写就了宇宙诗歌。
现在她死了,却也活了,她终于站到了所有人的面前,成为独一份的,可以被看见的“人”。
她真真切切触动了人们不少但也不多的怜悯之心,她理所当然成了“可怜”两字的代言人。
她死了,她毫无反驳之力。
于是她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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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秋池熬了一夜,脸色越发苍白。
从李重7月14号消失,到8月5号死亡,这二十天的时间里她到底藏在哪?是主动消失,还是被动拘禁?
如果一个人刻意隐藏行踪,哪怕运用再高超的反侦查手段玩消失术,找到他也只是时间问题。可李重只是个普通人,她怎么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并且,24号警方采取大规模搜索后,这个案子立马成为舆论热点。各种真假信息四面八方扑过来,文汇花园门口的主播们一夜之间冒头,让案件全方位暴露在社会大众的视野。尤其近两年性别对立、恐婚恐育都是热点话题,这个案件虽然具有天然的热度,但这样的舆论势头远远超出想象。
陈秋池查了舆论传播路径,发现几个疑点。方月华报警4小时后,有人就在网上发文说文汇花园出了事。这个账号是新号,发完后@好几个大V,没翻出什么浪花,第二天就销号了。
24号那天,警方刚到小区就有人发照片去各个平台,并且加上了‘杀妻’、‘分尸’这样的符号字眼,于是讨论度开始攀升。这也属正常。但到了当天晚上6点,营销号同时出动爆料,这个案件立马上了微博热搜。她去调查了几个源头营销号,他们被提前收买了。
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且对方非常小心。联系方式、付款方式都极为隐秘,只是目前还没有追踪到有效信息。
方月华对此自然否认,还说自己这段时间所有的行程都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或者直播镜头前,随便警察查,他都问心无愧。
至于吊死李重的麻绳的的确确是方月华提前购买,快递店的监控视频也显示,是他亲自去取的快递。方月华对此的解释的是他的手机李重可以随便碰,随便用,知道他的开屏密码和支付密码,而且家里的快递只要他在家都是他去拿的,所以这并不能证明所谓的“凶器”是他提前谋划购买的。
陈秋池盯着面前的现场照片。麻绳一头被紧紧绑在车后杠,另一头绕过两米高的消防管绑在李重的脖子上。两端都是最为结实的绞刑结,这种绞刑结在过去是惩罚身份低贱的平民,吊死示众,以儆效尤。现在则用来拖曳重物和高空吊物。
不管是谁谋划吊死李重,采用这种绳结方式,一定是抱着让她必死的信念。
南一彤之前问她,这种死法痛吗?这种绳结越挣扎越紧,死得也越痛越剧烈,从某种程度上还没有直接斩首来得痛快。
说到南一彤,陈秋池又想起李重写的诗,还有不知是谁写下的“我的小可爱”。要说它很重要,可它像谁随手写在一张废纸上,随时可以丢掉。若说它不重要,李重为什么还要留着它?还要在纸的背面写下关于“你我他”的怪诗?
苏鹤打着哈欠敲门进来,两手一摊,“真是奇了怪了。我把文汇花园周边所有路口的监控视频又查了一遍,甚至还往更远范围更多角度去查,除了李重走出小区的那一瞬,就再也没有发现她的身影。她难道会隐身术?”
陈秋池皱起眉头,“走,再去趟文汇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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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汇花园真是命运多舛。
早些年它是市电机厂所在地,建国后就成了市轻工业发展的典型代表,繁荣了几十年,结果顶不住国外优质产品的侵扰,1996年全市国企改制时,它直接被其他大厂兼并了,被迫从市中心搬到百公里外的乡下。
地产商在原厂宿舍的基础上竖起来十几栋楼,电机厂工人以折扣价买到手,前后左右不是行政机构就是医院学校,刚开始确实颇为风光。
可随着时间流逝,它在城市化浪潮中迅速衰老、衰败,从香饽饽变为城市伤疤。它又小又窄,投入产出比太低,即便位置好,地产商也不愿出巨资拆迁,政府没办法只能出点小钱把沿街的破损外立面修修补补,欲盖弥彰地把其消隐在城市的繁荣中。
现在,它消隐不了了。
社会舆论制造的一波又一波浪潮将其推到公众面前。这次有人直接死在里头,且以直播的形式,文汇花园光速窜到了浪头上,光腚出圈,想遮掩都遮掩不了。
今天好不容易艳阳高照,可业主和租户们还是觉得头顶乌云,凄凄惨惨,冷冷飕飕。那个叫李重的女人的冤魂说不定正沿着自来水管、污水管、电线网线四处游走奔啸,说不定正想找个替死鬼顶替她下地狱呢。有人甚至等不及天亮,昨晚连夜出走,要么借住亲朋家,要么去住酒店,剩下的则关上窗帘,关紧窗户,闭门不出。
陈秋池注意到小区对面房产中介门口墙上贴了张巨大的白纸,用红字写道:“超级凶宅,超级低价,欢迎胆大者看房。”
很多人正拿着手机拍摄,一个个嬉皮笑脸,不嫌事大,想必一会儿全网就知道了。
小区门口依然堵得人山人海,有送花过来祭奠李重的,有带着团队在这里扎根实时直播的,还有人试图翻墙闯入被保安抓住。双方发生争执推搡,继而又引起众多人围观,派出所的人正在焦头烂额地处理。
一个个明晃晃的手机镜头就像全世界插在这里的锚点,以此为中心,画面、声音、争论、情绪等等,任何细枝末节将以意想不到的速度迅速在全网蔓延,铺开,继而感染所有拥有手机的人。距离不再是问题,时间也不会桎梏,这件事会像病毒一样迅速复制,分化,传播、然后变异。
章策是文汇花园所在辖区派出所的,他见到陈秋池,立马小跑过来,擦着额头的汗道:“陈组长,物业的人已经把资料准备好了。我带你们进去。”
围观的人见警察出现,立马叫起来。
“是警察!他们又发现了什么?”
“要是他们有能耐,早把方月华那个人渣抓起来判死刑了,非要等到李重被吊死才抓他,都怪他们。”
“是啊,方月华一看就不是好人,早都应该把他抓起来。留着他在外面干嘛啊,把整个小区都毒害了,所有房子都成了凶宅,以后还咋卖?”
……
章策拍了拍快要炸毛的苏鹤,“这种话我从昨天听到现在,一天一夜,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
苏鹤脸皮涨红,忍了半天,只能加快脚步,跟上陈秋池的步伐。
-
物业将文汇花园的业主以及租房人口资料全摆了出来。
“警察同志,咱们这案子啥时候能有个结果啊。从7月17号到现在,我们小区一直不得安宁。死了的人当然值得同情,可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着。我们物业压力真的好大,临时又聘请了十几名保安,沿着围墙24小时值日,千防万防,还是防不住有人翻墙进来直播。”
“小区业主们也气得要死,我们小区本来房价就低,现在怕是更难卖出去。大家过去都是电机厂的老职工,为厂子付出一辈子,现在可好,养老房也住不成了,你们说,那个方月华是不是得赔偿大家的损失?”
“我们物业现在收的物业费还是按照九十年代标准,这么多年都没涨,主要靠帮业主出租房子挣点钱,现在谁还愿意租这里,就是白送也租不出去。唉。”
物业逮住陈秋池等人赶紧一顿诉苦,可怜兮兮地求他们想想办法。
陈秋池抿了下唇,今早出发时江队就把她叫过去给了六个字的指示:务必尽快破案。要说局里领导给的压力是1的话,案件关联人砸过来的压力则会膨胀到十倍、百倍甚至千倍。
她下意识地摩挲着右手手腕,隔着袖口感受里面传来的温热。
章策是个急性子,熬了一夜实在听不下去这些牢骚,抢在陈秋池前面道:“陈组长来这里就是为了尽快破案,现在我们派出所也加派了人手,在这里维持秩序,并劝说大家不扎堆不围堵,咱们还是赶紧干正事,案子破了大家都有好日子过,你们这些同志要有大格局……”
被迫瞬间拥有大格局的物业只得带着陈秋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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