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外室(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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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棠不知道这一宿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连小楼给他的药不知道已经放了多久,勉强煎出来也有股久久不能消散的腐朽霉味,崔棠不指望它有多少药效,不过是求个聊胜于无的安慰,半壶热水灌进肚里,崔棠总算找回几分活着的感觉。
崔棣留下的半截蜡烛快要燃尽了,灯火如豆,崔棠借着昏暗的烛光,对着镜子,用沾了井水的冰凉汗巾仔细地敷着脸上红肿的地方——他正发着烧,滚烫的皮肤贴上冰冷的布料,冰火两重天,地狱一样。
崔棠一边仔细观察着镜中自己的容貌,一边心乱如麻的思索着明日的办法。
街头巷尾都说穆念白与穆家本家不睦,平日从来不回穆家大宅,只回自己在永安巷子里安置的宅院住。
崔棠想,穆念白那样的豪商,日理万机,白日里是一定会出门的,他虽不知道穆念白喜欢何时出门,也不知道她何时回府。但他知道,穆念白没有喜好眠花宿柳的传闻,他也没听说穆念白在外面有哪个相好的郎君,所以明日宵禁之前,穆念白是一定会回永安巷子的。
——那将是他唯一的机会。
崔棠抱着这样的想法,将自己疲惫不堪的身子扔到榻上,紧紧搂住潮湿发霉的薄被,攫取着仅有的温度。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老天啊老天,明日请让我好起来,至少撑过这一天,哪怕往后让我遭百倍千倍的罪我也愿意。
他做了一夜的噩梦,有时梦见幼时因为唱错了音,被连小楼吊在房梁上,一边挨打一边哆哆嗦嗦的唱曲,有时梦见因为劈不下叉,被师姐们紧锁着脚腕,不要命的向外掰,有时候又会梦见刘卿文那张弥勒佛一样的脸,长在一条巨蟒的身子上,对着他,咧开嘴,露出一张血淋淋、阴森森的大口。
还会梦见穆念白,逆着光,居高临下的站在自己面前,身形英武,形容冷峻,看上去像一尊不容亵渎的天神像。
自己跪在地上,看不清她背着光的面容,只记得她慢慢睁开眼,施舍一样漏下冰冷漠然的一瞥。
崔棠悚然一惊,急促的喘吸着从梦中惊醒,一摸身下,被褥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窗外天已大亮,刺眼的光芒穿破薄薄一层窗纸,直直的扎进崔棠琥珀色的瞳仁里,一阵刺痛将恍惚的崔棠从令人窒息的噩梦中拽回现实。
崔棠摩挲着翻下床,跌坐在铜镜前心急火燎的查看着自己脸上的伤,红肿已经消散了很多,只剩下几道血口子,红艳艳的很是吓人。崔棠又是一阵摸索,从妆奁匣子里摸出一盒雪白的妆粉,将脸上的伤口都盖住,昨日的衣裳是穿不成了,他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一身说得过去的衣衫来。
一身绛色的纱衫,原本是夏时的衣服,如今穿还有些凉,好在一袭薄纱松松垮垮的拢在身上,既遮住身上的青紫,又恰到好处的,似有似无的透出几分瓷白的肉色来。
崔棠对镜端详片刻,取出一条黑布缠在腰间勒紧,像落在红梅之间的一笔浓墨,勾勒出他柳条一样的纤瘦腰肢。
他腿脚还不太方便,慢吞吞的挪到永安巷子时已经是下午了。
一条宽阔得容得下四驾马车并行的永安巷子,一分为二,北边是穆念白的宅邸,碧瓦飞甍,雕梁画栋,朱漆大门两侧高悬两盏价值不菲的琉璃灯,在日光下反射着七彩的流光。南面是穆念白名下的园林,亭台水榭,小山楼阁,海棠朱槿伸出朱红院墙,在碧空之下争奇斗艳。
崔棠几乎是瞠目结舌地望着这个富丽堂皇的崭新世界,只觉得自己彷佛身在梦中。
穆念白是新贵,府中人丁不旺,许多琐事都是雇了外面的人来做。崔棠来的时候,正有一行年轻男子做完了活计,三三两两的从侧面小门里出来,说说笑笑的,打趣着从管家手里讨赏。
出来的管家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女人,手里抓了一捧碎银子,笑眯眯的分给那些叽叽喳喳,麻雀一样的小男孩们。崔棠悄悄躲在暗处,远远的观察着管家,她一身暗色布衣,不施粉黛,不饰珠钗,看上去和她的主人一样,一点不张扬。
可出手赏人时却十分大方。
崔棠听见那些男孩都恭恭敬敬的叫她“刘管家”。
有小男孩像只小蜜蜂一样绕着刘管家转来转去,满脸堆笑的恭维:“管家姐姐心地真好,我们不过帮着整理了花园里的花草,就给了我们这么赏钱,这都我们家够买半月的米粮了!”
刘管家还是笑眯眯的:“都是三小姐心善,记挂着你们娘爹曾为穆家吃过苦受过累,特意嘱咐了我,不能苛待了有功之人。”
男孩们小声欢呼起来,连声感谢穆念白的宽仁大方。
人人都说她心善,可崔棠怎么也忘不了鼎香楼里她向自己投来的那一瞥。
冰冷又无情,像在看某种不值钱的死物。
——若真是心善,怎么会有那样冰一样的眼神。
有个小男孩发现了躲在墙角的他,也许是震惊于他的容貌,也许是好奇他身上火一样的纱衣,小男孩惊奇的叫喊了起来:“你们瞧,这个哥哥穿的好少啊!”
张管家的眼神扫过来,上下审视他几番,最后目光在他瓷白的面容和半透的纱衣上停留片刻,心领神会的微笑,那双和气的眼睛中也露出几分藏不住的鄙薄。
“郎君瞧着倒是眼生,看郎君细皮嫩肉,花枝招展的样子,恐怕我们穆宅里也没有适合郎君的差事。”
崔棠上前几步,有微风拂过,撩起他身上轻薄的红纱,雪白的皮肉露出来,这才是真正的满园春色关不住。
张管家的神情冷下来:“三小姐可不曾认识郎君这样的妖精。”
这一会功夫,周围已经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张管家沉着脸,过来作势要将崔棠撵走,穆念白年轻多金,她见多了仗着有几分几分姿色就异想天开的男人。
那些人滚烫的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像火一样炙烤着他。崔棠咬着嘴唇,索性将心一横,撩起衣衫,直直的跪倒在穆府肃穆的朱漆大门跟前,他抬头看着众人,神色坚定,目光清明,不见半分媚态,朗朗开口。
“张管家,小人不是那种攀龙附凤的人,小人今日来,是特意来向穆三小姐请罪的。”
他恭顺的将纤细的脖颈弯下去,将额头贴在坚硬的地面上,对着穆府大门磕了个头,而后他直起身,挺直了腰,像一把竹子一样端端正正,一动不动的跪着。
他不卑不亢的看着所有人,心中顶着一口气,故作镇定的解释。
“小人前日坏了穆三小姐的好事,害三小姐损失了许多银子,三小姐虽然心软慈悲,并没有追究小人的过失,可小人怎能因为三小姐的慈悲就不知好歹?所以特来向三小姐请罪,请三小姐责罚。”
张管家只料理内宅,并不插手穆念白在外面的生意,听了这话,心中便有些犹豫,这男子虽貌美,但被自己言语冒犯也不见愠恼,行事看起来也端庄持重,似乎确实不是那种烟视媚行、狐媚勾引的男人。
崔棠趁势,继续高声解释:“小人知道,三小姐是菩萨一样的人,是扬州城里最心善的人,三小姐不忍心为难小人,小人却不能狼心狗肺,辜负了三小姐的善心,所以特意来向三小姐请罪,只有求得三小姐的宽恕,小人才能安心。”
春寒料峭,他风寒未愈,皮肤被凛冽的寒风吹得苍白,嘴唇被冻得青紫,跪在地上,打起寒颤来。
围观的男孩们就有些不忍,鸟雀一样叽叽喳喳的劝他:“你这是何苦呢?三小姐那么好的人,怎么会责怪你呢?”
“你跪在这,若是跪坏了身子,岂不成了三小姐的罪过?”
张管家沉声咳嗽一声,鸟雀叽喳的声音霎时消散了,张管家盯着崔棠单薄却笔直的身躯看了一会,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道:“三小姐出门谈生意去了,郎君改日再来罢。”
崔棠仰头看着她,眼神真挚诚恳:“纵然三小姐不在,小人也不能不识好歹,小人是诚心赔罪,小人跪在三小姐门前,就是跪在三小姐面前,三小姐何时叫小人起,小人何时再起。”
时光如流水,点点滴滴的逝去,太阳从崔棠头顶,拖着凤凰一样的尾羽,将大半天幕都染的火红。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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