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三的气血不停在胸腔翻滚，他只觉得一股戾气直达颅顶，灭掉了他的所有理智。

本来就虚弱的身体受不住这样的急火攻心，居然生生又喷出好大一口血来。

感受到颈间湿润的崔仪摸了摸，瞬间就要把谢三甩开。

她的脖子、衣服，甚至脸上都谢三的血！

然而谢三发狠，死死拽住她的衣衫，让崔仪无法摆脱他：“你说的都是真的？！”

崔仪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当然是真的。”

谢三简直要昏死过去。

觉得自己被谢三耍弄了一番的崔仪不懂什么穷寇莫追的道理，她露出雪白尖利的牙齿，言语却更加锋利：“谢三，我觉得你这个人不笨。你应该能看得出来吧？我要是有什么毁天灭地的本领当初就不会带你离开蓬莱岛，直接杀上你的宗门对我对你来说都更省事。还有刚刚那个人，我与她周旋良久，你看不出其中缘由吗？”

是，这些确实都是谢三心中最深的疑惑和顾虑。谢三不是没有想到，只是他手里抓着崔仪这一根救命稻草，不愿意细想罢了。

“谢三，你仔细想一想，正常的神仙是什么样的，我又是什么样的。”

“我虽然有着神仙的名号，并不代表我就能撼动天地。一个名头能代表什么呢？”

谢三无知无觉，他已经没有办法再保持他的伪装，这一张脸上终于露出了人类真实的，带着七情六欲的狰狞。

他颤抖着，抖得很厉害，居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能说什么。

太多的情绪和想法在他的脑中翻涌，仿佛是黏稠沉重的淤泥，不断涌现，他几乎要溺死在其中！

崔仪感受着谢三身上蓬勃而出的祟气，慢慢勾起了嘴角，把手按在了谢三颤抖带血手背上。

她吸收着谢三的祟气，抵消着因为方才动用能力而产生的饥饿感。

就在谢三头晕目眩头痛欲裂时，脑中压得他无法呼吸的重物忽然轻了起来。

谢三深深地呼吸，心绪居然缓缓平和下来。

心中的杂念被强制摘除的感觉很奇妙，他感到自己的手脚都轻飘飘的，头也很松快。就连他刚刚气得他吐血的事情，他都有点想不起来了。

对，吐血，是崔仪。

谢三的眼睛重新有了神采，他转眸，因为趴在崔仪的背上只能看到她面部的轮廓。

他的手动了动，却发现另一只冰冷的手掌握着他的手。

谢三向下看去，只见黑色的祟气从指间溢出，源源不断地流入崔仪的身体。

这时耳边传来崔仪心满意足的饱嗝。

她是故意的！

她要吞吃祟气，于是故意刺激他！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下作的人！

强烈的怨念和对崔仪的愤恨如烈火般猛然烧起，谢三一时难以控制，又因身体中毒素未清，这次两眼一翻，彻底被崔仪气晕了。

崔仪惊喜地感受着产生的大量祟气，这对她来说就是天上掉下的馅饼。

勤劳的崔仪小农拿着刀，开始一茬一茬地割韭菜，并许愿来日的再度丰收。

……

夜风微凉，葛苗青抱着手臂，走在回家的路上。

身侧的那一把剑一言不发，剑身冒着寒气。

葛苗青不觉得这把剑会害自己，但它有点太冷了，葛苗青多走两步，离这把剑远了一点。

然而这把剑仿佛里面住了一个人一般，发觉葛苗青的动作后，顿了一下，把身上的寒气收敛了起来。

葛苗青忍不住问：“你是崔仪的剑？”

陆远曜答：“不是。”

葛苗青：“……哦。”

一人一剑沉默了片刻，葛苗青觉得有些尴尬，于是随便问道：“那你是谁的剑？我师父的吗？”

“我和谢三没关系。”

“……那你是谁的剑？”

陆远曜：“我叫陆远曜，并不是谁的剑，也不会有主人。”

葛苗青道了一声歉，没有再说话。

陆远曜反而主动道：“快到家了，你娘在前面等你。”

葛苗青果然远远地看到漆黑的山中，远方正闪着一点光亮。

不过她连忙上前走了两步，却又忽然停下了脚步，打消了急切地朝家中跑去的念头。

“……崔仪为什么赶我走，是不是嫌我烦了？”葛苗青问陆远曜。

陆远曜的声音仍旧没有什么起伏：“没有，她只是太累了。”

葛苗青：“我是不是真的不适合修仙。”

她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

似乎所有人都在告诉她，她修仙是负累，是不切实际的。只有崔仪说要是她想，她能帮她。

葛苗青真的迷茫了，推开家门去找崔仪是想要给出一个答案，可谢三却告诉了她修仙的另一面。

她很无助，无助到去问一柄素不相识的剑。

陆远曜沉默了片刻，道：“没有什么适不适合，万物生来平等，有灵气，有祟气，何不能与天争命。”

论机缘，葛苗青不缺。她能在祟气滔天的情况下活到这个岁数就能证明这一点。

其实葛苗青纠结痛苦的根源是她无法斩断尘缘。

除了生于世家的修真者，其余人等无不是和过往云烟道别远去。不说修仙，就连在庙中成为和尚修炼佛法都得先出家。

这是一件很残忍的事，也是葛苗青做不到的事。

但陆远曜大概知道崔仪的想法，葛苗青其实不用在这方面取舍。

从崔仪让葛苗青认谢三为师而不是她自己开始，陆远曜就猜到她恐怕是真的很喜欢葛苗青。

陆远曜知道这是为什么。

她太像尤灵了。

不是脸也不是身形，而是一种感觉。哪怕是只要站在葛苗青的身侧，都会有一种尤灵又活过来了的错觉。

所有人都觉得尤灵死了是一件好事，包括他和崔仪。但这不妨碍他们对尤灵的怀念。

崔仪不会认为葛苗青是尤灵，但她一定希望葛苗青能活下去，而不是如尤灵那样了断自己短暂的生命。

因此，崔仪是不会让葛苗青和她自己扯上半点关系的。

未来将会要面对什么，他知道，崔仪也知道。哪怕崔仪带走了葛苗青，到了最后她也会让葛苗青跟着谢三离开她。

比起崔仪所要做的事情，谢三的那些仇人不值一提。

况且崔仪短时间内是不会离开结瑚岛的，她要找神机匠，也要等一些人的到来。这些时间足够她教会葛苗青如何吸纳祟气，凝练成祟力了。这样就能让葛苗青活得更久一点。

其实比起葛苗青，她的母亲更艰难。她做不到葛苗青那样天生能用心脏吞噬祟气，长久下来的祟气已经腐蚀了她的身体。

陆远曜远远看着提着灯等着女儿回家的李三娘。

就像当年看着所有被祟气吞噬的家人那样。

“别烦恼，”陆远曜对葛苗青说，“你什么都不用想，她已经为你铺好了路。你只需要在她走之后守口如瓶就可以活很久。”

葛苗青疑惑地望着陆远曜，心安了一些。

她想到了崔仪在天空中穿梭的身影。

“崔仪要去干什么？她是什么人？”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景象。结瑚岛常有修真者来往，葛苗青见过的仙家手段不是算少，但崔仪这样在猎猎风中持剑搏斗的模样也超过葛苗青所能想象的一切画面。

她意识到，崔仪似乎不是普通的修仙者。

陆远曜并没有给出回答，而是让葛苗青快点回家。

崔仪未来必定会遗臭万年为人世间所不容，陆远曜只希望崔仪现在遇到的这些人，不会在那时听到崔仪这个名字，脸上流露出的是仇恨和愤慨。

……

正打算睡觉的罗岫吹灭了烛台。

窗户忽然被人敲了两下，下一秒，两个身影就滚翻进来。

罗岫的速度极快，一排带毒的飞针飞向崔仪二人时，崔仪还都没落地。

崔仪顺势向角落滚了下，那毒针钉在地上，有半寸都埋入了地里。

“你的针法倒是比你的同门强不少。”崔仪把一根针拔了起来，它正好钉住了谢三的裤脚。

罗岫听到了崔仪的声音，不仅没有放下心，反而更加警惕了。

任谁被半夜闯进房间都会害怕，更别说这个人是崔仪。

虽然崔仪对罗岫的态度在后来很平和，但她可没忘记乔无忌和陈弘毅是怎么死的，也不可能忘掉崔仪的那把飞剑。

她一直提心吊胆，好好做人，别说继续去找神机匠了，就连在岛上找个药人继续研究她的毒药的想法都打消了。生怕又找到了崔仪的熟人，还怕哪天崔仪不高兴也取了她的脑袋。

“你又来找我干什么？”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罗岫心下惴惴不安。

“真的不好意思啊，”崔仪道歉，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来，也不去管还躺在地上的谢三，“你有多余的衣服吗？能给我一套吗？”

罗岫抬眼看了看崔仪，她的脸半边都糊了血，身上的衣衫破残，最外头的那件居然是里衣。她又转头看了地上的另一个人。

衣袖处空荡荡的，居然是谢三。

罗岫连忙去拿衣服给崔仪，不敢多问。

“你帮忙再看看他，”崔仪指了指谢三，“他又吃了一点毒药。”

“啊？”罗岫呆了呆，蹲在谢三身前，用手指捻了捻谢三的血，放在鼻尖闻。

百炼宗的断肠散。她没给过崔仪二人宗门的毒药，唯一的可能就是崔仪从乔无忌或者陈弘毅身上拿走的。

她为什么给谢三吃了？绝不可能是弄混了！

崔仪在罗岫心中喜怒无常的可怕程度又更上一层楼。

她探查着谢三的身体状况，只能说谢三就是一件被虫蛀地破破烂烂的衣裳，罗岫前几日辛苦地缝缝补补，今天忽然又掉入了虫堆，补丁全被虫咬开了！

这能怎么办？

最让罗岫疑惑的不是谢三怎么又中毒了，而是谢三怎么还没死。

明明身体破残成这样，可就是没死！真是个诡异的奇迹。

这倒是让罗岫来了几分兴致。

不过，罗塔又看到了在墙角擦脸的崔仪。

她告诉自己，等事情两日后集会结束，一定要跟着商船走得远远的！这辈子再也不要和这两人见面了！至于宗门那边怎么交代，以后再说吧！

……

谢三醒来的时候，就对上了罗岫硕大的黑眼圈。

罗岫怨念深深地盯着谢三：“谢师兄，昨晚睡得可还安好啊？”

谢三已经疲惫到牵扯面上皮肉的力气都挤不出来：“有劳罗师妹。”

罗岫披着衣服，一秒都不想多待：“既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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