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结瑚岛不是一个很大的岛屿，只有佑石村一个村落。村落虽然小，但因为处在东海入口处，因此很多船舶航行时会经过，商船上的人常常会下来交换物品。长此以往下来，佑石村比起村落反而更像一个镇子。

李庆林走在街上，怀里抱着破烂地篓子，东张西望着。

日头没有了正午那么猛，村落里的孩子们像被赶出圈的牛羊，三三两两在街上调皮玩闹。看到李庆林出现，几个孩子瞬间兴奋起来。

“喂！傻子！你今个又出来啦？”一个调皮的男孩窜到李庆林的身前。

李庆林憨憨地笑着、点着头，他乖乖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他站在一群孩子的中央，像青草身侧的老木桩。一眼就可以看出，李庆林的年纪都可以做他们的伯父了，可在李庆林眼中自己和他们并无不同。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无不同。

除了小青。

小青是最好的。

在男孩旁边的女孩揪住了男孩的耳朵，骂道：“你皮痒痒了？姥姥说过，他是我们村的守村人，不能叫他傻子。”

男孩像泥鳅一般转身，甩掉了姐姐的手：“他不是傻子是什么？什么守村人，他这样守什么村子？我们村子要是有灾祸，他能护得住谁？”

女孩踹了男孩一脚：“姥姥说的明明是他吸走了村里的灾祸才会变成傻子，他替我们挡了灾，得好好对他！”

男孩躲到了李庆林身后：“我看你才是傻子，姥姥说的假话都信！他要是能吸走灾祸，那就让他挡走那些仙大爷呗！每次来都白吃白喝，害得我被爹打！”

“你那是活该，仙大爷都是会法术的，”女孩翻白眼，“你说错话，我们全家都要遭殃。你不记得半年前刘婶家吗？她家的鸡鸭都死绝了。还有守村人……”

女孩看向李庆林的腿。

李庆林疑惑地歪歪头，他很多时候听不懂大家在讲什么。每当这个时候，他就笑。他笑了，大家也就笑了。

笑是好事。

于是李庆林又笑了。

男孩和他的朋友哈哈哈大笑起来。李庆林学着他们笑出声音。

女孩看到这一幕，叹了一口气。李庆林瞧着她，不知为何，他觉得她像小青。

她为什么不笑呢？小青为什么不笑呢？

李庆林伸出手，想拍拍女孩的肩膀。小青生气的时候，李庆林会拍拍小青的肩膀，有几次小青就不气了，还露出一个笑。

李庆林枯瘦的手没有落到女孩的肩头。女孩一看他伸手，下意识就皱着眉头躲开了。

她的弟弟捂着肚子嘲笑她：“你帮他说话，当心被他看上！你再打我、我就和娘说，把你送给傻子做媳妇！”

“你嘴里喷粪！看我现在就回去砸烂你那些木头破烂！”女孩愤恨地红了脸，生怕别人把她和李庆林扯上关系，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弟弟然后跑了。

“你敢！”男孩真怕姐姐会毁了他的木雕，连忙跟了上去。

剩下的孩子也追上去看热闹。

李庆林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肩头，继续向前走。

很快，他走到了街末的铺子。铺子的门槛中段被人踏烂了，也不知还能撑多久。李庆林小心地跨过去，急急朝铺子里走去。

“阿梁、阿梁。”李庆林叫着。

一个中年男人匆匆从门内走出来，脸上带着不耐烦：“你怎么又来了？”

李庆林忙把怀中的篓子递出来：“嘿嘿，坏了。……要修。”

李梁从鼻子中哼出一股浊气：“是哪个小崽子弄得？”

“不、不是……”李庆林结结巴巴，指着自己，“我、坏，是……我的错。”

李梁嗤笑一声，把篓子拿了过来，看了看：“这个坏了，修不成。我给你个新的，你拿什么抵？”

李庆林连忙脱下脚上的鞋。他身上的衣服像是用补丁做成的，值不了钱。唯有脚上的一双鞋还能看得过去，那是李三娘去年和商船上的人换来的。李庆林每次只有要来街上了才会换上，其他时候都宝贝地压在箱底。

李三娘和李庆林其实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为了不让李庆林被人他欺负，又怕寡妇门前是非多，于是谎称他是自己的堂哥。他们一家很照顾李庆林，一开始不是没有给李庆林做过好衣服。

可李庆林穿不来。

他闲不住，喜欢到处跑，树林、海里、衣服不过多久就被折磨坏了，谁都心疼。也有段时间，李庆林被小青教训了，知道好好珍惜衣服，可一旦他穿了好衣服，就有人去扒去抢。葛苗青知道后打上门去，别人只说是他们自己裁的。岛上卖的麻布都一样，谁能分得清？毕竟李庆林和葛家不是真亲戚，平时接济一下不是难事，可日日照料着不仅遭人闲话，李三娘自己也入不敷出。

一来二去，也只好让李庆林穿着破烂衣服。

李梁打量着李庆林的鞋子，笑了一下：“行啊。我给你找个新的。这个旧的你还要不要？”

李庆林急忙点头。

“先说好，我给你换了你不能告诉葛丫头。”李梁想到葛苗青就头疼。

这家伙和她娘完全两个性子，和土匪似的，狠起来能把人脑袋打破。毕竟她娘是会治病的，惹了祸还能少出一笔药钱。村里的人除了那些管不住嘴的毛头小子，谁不是避着她走。

“我听人说中午看见你和葛丫头带了两个岛外人回去。怎么，葛丫头不是最恨外人了吗？”

李庆林想了半天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他对李梁的话有些懵懵懂懂的，最后只能摸了摸后脑勺陪笑点头。

……

葛苗青第一个发现谢三醒了。她在弯腰用灶里的土木灰清理自己吐出来的东西时，发现了谢三颤动的睫毛。

“真厉害，这都能活。”她嘟囔着。

躺在椅子上睡觉的崔仪伸了个懒腰，困倦地揉眼睛：“好硬。睡得我腰疼。”

葛苗青很想骂崔仪，但她不敢，只能背着崔仪偷偷翻了个白眼。

谢三的视线还在晃动，耳朵里充斥着蜂鸣声，搅得他想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他的胸口很冷，每次呼吸都会牵动出刀砍斧劈般的痛。这种让人绝望的痛楚他太熟悉了，是被人一剑贯穿心脏的痛。

他记得，捅他的人是邵宁。

难道他此刻还在垂天府吗？

一切都是幻觉。那个叫崔仪的神仙是幻觉，他触碰到的仙剑是幻觉，自己还有能够一搏的希望也是幻觉。他还在蓬莱，在阴阳池边上等死。

谢三虚弱地笑了。

可笑啊，他死前居然会做这样的梦。真是疯了。

神智游离间，谢三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扣住。他下意识喘着气甩开了手上的东西，猛地张开双眼。

刺眼的光线闯了进来，崔仪的面容逐渐在谢三眼中清晰，他的眸子中倒映着她皱眉撇嘴的表情。

“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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