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叙白轻轻笑开：“孟相所言极是，只是世事总在一开端便见端倪，不是自己的，强求只怕也是一场空，还是，别白费了力气才好。”

孟无厌神色不变：“谢相倒是提醒了我，许多事若是往开端看看，倒还真叫人信心大增。好了，府中事多，谢相身子既无碍，我便不叨扰了。若无大碍，谢相还是尽快反朝的好，圣上，惦念的紧。”

他说完，俯身一礼，笑着转身而去。

谢叙白冷下神色，看着人影越走越远，终于忍不住俯身重重地咳了起来。

强撑着与孟无厌交涉这么久，他此刻只觉得眼前发黑，连再站着的力气也没有。

不过好在，今日这一番交涉，没有叫孟无厌看出端倪。

若真叫圣上跟孟无厌趁人之危，只怕许相思跟整个谢府都落不到好下场。

如今撑过一时，他便能再争取到一点先机。

他紧抿着嘴角，晃了晃脑袋，强撑着保持一丝清明。

不能再耽搁了，他作为大启右相的这条命，还是尽快交代的好。

“谢叙白！”许相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身后人跑的焦急，带起一阵香风。

被人揽起的一瞬，谢叙白抓住许相思的手，忍着喉头的痒意艰难叮嘱：“去叫药先生，快。”

他如今看着状态已很是不好，许相思一时没了主意。

谢叙白却还在催促：“快去。”

青羽不知何时赶来，将谢叙白撑起。

许相思咬咬牙，眼眶俱是水汽，转身朝着客房疾跑而去。

药先生来时，谢叙白几乎如自虐一般背手站在门口，让匆匆赶来的二人俱是一愣。

许相思很快反应过来，急道：“怎么在这里等着？”

她说罢，作势要将人送回床榻上。

谢叙白却抽了手推推她道：“也说不上为什么，这阵儿忽然想喝一碗姜丝黄酒，相思，能不能劳烦你去给我备一碗。”

她怎么会听不出，谢叙白这是故意在支开她。

许相思没有吭声。

今日从他强撑着去见孟无厌开始，她便觉得心中很是没底。

不知他如今身子究竟是什么境况，也不知他此刻究竟要做什么。

两人就这般沉默着无声对峙。

药先生看不过去，上前对许相思道：“夫人尽管去吧，有老夫在，还不至于叫相爷殒在这一刻。”

谢叙白无赖地笑笑：“听见了吧，真不是故意支开你，那黄酒一向是你经手，我近来没胃口的紧，好不容易想吃点什么，谢夫人怎么还不快去？”

药先生也劝：“去吧夫人，左不过一刻钟的功夫。”

许相思只好点头道：“那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说罢又匆匆跑出门去了。

她尽来似乎做什么都是用跑的。

谢叙白好笑又心疼地想。

眼看着人都没了影，药先生没好气儿道：“人都没影儿了还看呢，早想什么去了？有什么话快说吧。”

谢叙白先是咳嗽了一阵，整个人恹恹地很没精神，药先生这才惊觉，他刚刚背着的手心俱是一片鲜红。

“你……”药先生惊诧开口。

这人竟用薄刃逼着自己清醒？

谢叙白无所谓的将手中薄刃往桌上一扔，看着自己的手心道：“孟无厌今日已登府来打探我的消息，狗皇帝坐不住了，我们不能再等了。”

药先生闻言，神色也严肃了起来。他打量了谢叙白几眼：“瞧你这神色，过不了今日便要彻底昏迷，左不过三五日的光景了。”

谢叙白摇头：“不，就在今日吧。”

药先生不解道：“只要你陷入昏迷，便是那狗皇帝真的发作，又能将你如何？左不过一副棺材了结了你，倒还省去我们偷梁换柱的功夫。就是这谢府上下倒霉了些，要替你承担些怒火。”

他说着，忽然想到什么，试探道：“你不是为了你自己，你是为了，许家丫头？”

谢叙白无声笑笑：“说来可笑吧，当初得知孟无厌让她假借成亲来接近我，我还想着，若有朝一日脱身，以她的性命来祭旗也不错。一来既能报了她给我投毒之仇，二来日后若是真要攻打大启，她也不失为一个好由头。”

药先生一怔，很快明白过来：“我就说怎么当初明知她心思不纯，你还偏要对人那样好？原来你竟是想给世人营造出一种情深的假象？那你对许丫头，到底是……什么心思？”

谢叙白无奈的闭了闭眼：“认栽的心思。”

“我亦觉得自己如今优柔寡断的很。我们所谋大事迫在眉睫，我却满脑子在想着如何先帮她脱了困。药先生，当初来大启时，你说我兵行险招，并提醒过我下棋人终有一日也会变成棋子，如今，倒是真叫你给说着了。”

“我那是……”药先生无语。

他强咽下到了嘴边的话，心中却忍不住道：我那是说你行事心思切莫太歹毒，也切莫把别人都当了傻子。谁成想你全用在恋爱脑上了。

谢叙白自嘲笑笑，敛了神色，正色道：“不管前因后果如何，还请药先生帮我成全这一局。”

“许家丫头医术不错，我瞧着也喜欢。罢了，权当发回善心保下这丫头一次。这倒也容易，只需今夜施针强行封住你的气机便可。”

他朝外头瞟了瞟，估算着时间，对着药先生道：“相思颇通医术，若她在此，恐怕您施为时难免露馅。所以，还请您即刻施针。”

药先生不高兴，瞪着眼睛道：“我刚承诺了许丫头，你不会有事的！你这不适叫我失信于人吗？”

谢叙白不理会他，遣词客气，态度却坚决：“还请您即刻施针！”

药先生气鼓鼓了一阵，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终于无奈挥手道：“罢了罢了。一个两个都缠人的紧，反正吴家那小子也催的我心烦，早点了结了这边的事儿，我也好清净几天。”

他从药箱中掏出针袋，略带挑衅的问谢叙白：“还能走吗？自己躺床上去，能做到吧？”

谢叙白瞟了他一眼，强撑着一口气，将自己挪到了床边。

时间紧迫，药先生也不废话，手疾眼快，将银针锁入几个大穴。

今日一番波折，谢叙白强撑到此刻，已经很累了。

可此时躺在床上，周身气机被逐步封锁，他却仍然强撑着不敢松懈。

他在等，等这一切在许相思回来之前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