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丹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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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朝中局势紧张。太子回京之后上书请求圣人重审府兵通匪案,引起轩然大波。
圣上难得临朝,皇后垂帘在侧,朝上吵了数日,没议出结果,反而引得皇帝厌烦,当众斥责太子。
太子寸步不让,回了东宫后又召集属臣商议此案。
裴元璟在侧旁听,始终不发一言。
今日陆庭梧也在,他腿伤未愈,走路还有些跛。太子挥退众人之后便关切地问道:“明桢伤势未愈,怎么冒雪来了,你如今阖该好好养伤才是。”
本朝取士,姿容风度更在文章策论之上,陆庭梧要是落下腿疾,日后仕途就难了。
陆庭梧勉强一笑,显然也是听说了朝上的争执,来劝谏太子的。
太子抬手挡了他的话,说:“此事我意已决。”
到底是太子,他既已做了决定,便没有旁人置喙的余地。陆庭梧心里压着事,不敢再说,只好先去看了养胎的太子妃,出来时便看见裴元璟立在东宫外,襕衫盖住了白雪红梅。
“珩之。”陆庭梧唤他。
裴氏人丁兴旺,盛名在外的却只有一个裴元璟,旁人都在这个名字下暗淡无光。
天地皆白,四野只有疏疏红梅映残雪。
方才人多口杂,陆庭梧不好细问:“殿下怎么会突然要翻贡船案?”
太子要提议重审,总得有个由头。
裴元璟仍是淡淡:“殿下巡检淮南道,途中到过徐州。有人冒死陈情,说用以证明淮南折冲府都尉钟磬通匪的书信是伪造的。”
“殿下信了?”
“那封书信是不是假的你比我清楚,”裴元璟道,“但它如今必须是真的。”
“但殿下……”陆庭梧有些担心,太子对他认定的事分外执着,只怕不会罢休。
“贡船案翻不起风浪,如今你该担心的是矿山,”裴元璟往外走了两步,声音很淡,“这案子被压在了北军狱,俞辛鸿手里还握着什么证据?”
陆庭梧沉默须臾,慢慢说:“有个叫章寻的府兵,矿山崩塌之后就失踪了。当初殿下去信庆州,要周守愚照顾流放至矿山的府兵,章寻就是其中之一。”
“谢神筠和定远侯都在找这个人。”裴元璟说,他分明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谈话时却没有表露,“流放至庆州的府兵只活了他一个,矿山死了那么多人,偏偏又是这个章寻逃出生天,其中没有巧合。”
陆庭梧比他更清楚:“俞辛鸿被下狱抄家,如今只找到了私开矿山的证据。谢神筠压着供词,就是要逼他开口。”
“今日御史在朝上攻讦太子要翻贡船案是意图染指兵权,其心可诛,”裴元璟眼神很冷,“矿山一旦和贡船案扯上关系,不管是俞辛鸿还是章寻,都会是你的催命符。”
陆庭梧面色一白。
“你该早做打算。”裴元璟最后道。
——
沈霜野没蹚这趟浑水,但暗地里也将目光放到贡船案上来。
这案子名义上由三法司审理,但最后办结却是在禁军的手上。
沈霜野一向对北司敬而远之,他是藩镇守将,而北司同属禁军麾下,走得近了容易落下一个窥伺宫禁之名。
沈霜野将近日来朝上的争执都梳理过一遍,贡船案的始末便也清晰明了。
“我记得当时带兵平叛的人是孟希龄。”两州府兵既然被定为谋反,那最后朝中自然会派兵镇压。
“对,孟希龄因此连升两级,如今已经是左骁卫副都尉。”况春泉顿了顿,道,“当时孟希龄原本是奉旨剿匪,再拿府兵问罪,结果最后拿人生变,剿匪也变成了平叛。”
贡船案的始末很简单,两船贡品从淮州出发,走水路运来长安,途经徐寿二州的交界之地时被劫。
至于为什么最后会定府兵谋反,是因为孟希龄的奏报。
徐寿二州地势复杂,山连水、水环山,又有前因,境内多山匪水匪,剿之不尽。甚至还有州内官员府兵与匪徒勾结,躲避朝廷追剿。
“孟希龄数次剿匪失利,怀疑是军中有人泄密。不仅如此,贡船被劫蹊跷之处也颇多,更像是有人里应外合监守自盗。”况春泉点出其中关窍,道,“他故意设套露出破绽,果然发现府兵中有人通风报信。最后查出是两州府兵和当地水匪早有勾结,不仅如此,徐寿二州匪患多年不除,也有官府的包庇。”
沈霜野敛眸深思,那太子要翻贡船案,第一个得罪的就会是孟希龄。
况春泉道:“当初这案子定下流放之后太子就觉得判重了,府兵当中总有不知情的人,却都判了流放,以谋反定罪这罪名未免也太重了些。再来,说府兵勾结水匪,其中也有颇多蹊跷之处,那些府兵负责运送,身家性命都绑在船上,莫说贡品被劫,便是浪打船翻也得问罪,勾结水匪劫贡船,不是自寻死路吗?”
“蹊跷不止这案子本身,太子突然提议重审只怕也不是巧合,”沈霜野摩挲着扳指,沉声说,“你别忘了,各州府兵到长安巡值是太祖皇帝时定下的旧例。如果没有这桩意外,明年长安换防,就该轮到淮南道各州府的府兵入神武卫轮值了。”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太子要为两州府兵求情?这个时机掐得太准了。
况春泉没想到这点,掌心瞬间攥出一层汗。
沈霜野道:“今日御史在朝上以定例说事,其心可诛。”
“御史台是皇后的刀,她们要把太子染指兵权的意图钉死下来。”况春泉迅速跟上他的思路,“府兵和谋反扯上关系绝不是偶然。”
陆庭梧在庆州矿山是在为谁私铸兵甲?这案子没有在朝上掀起风浪,不是因为皇后不能查。崩塌的矿山埋不了东宫,但只要太子沾上谋反,这罪名就再也洗不干净。
况且太子真的干净吗?
沈霜野握着北境兵权,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道:“光是我们查获的甲胄就已经能养起一支几百人的私兵,倘若真的有人私豢兵士,这些人会藏在哪里?日常的训练起居就藏不住。除非这些人本来就是兵,才不会惹人生疑。”
所以自古天子忌惮强将,不是因为信不过,而是因为不能信。
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太窄,只能坐下一个人。
“长安内有禁军,外有神武十二卫,在北境截获的几批兵甲没有查到目的地,”况春泉道,“侯爷,倘若长安真的生变——”
倘若长安生变,沈霜野就得早做打算了。
“传信给林停仙,他知道该怎么做。”沈霜野此次回京留林停仙坐镇三军,也把走私的事交给他查,前两日才来信说他要撂挑子不干,被沈霜野提笔写的“不准”二字堵回去了,“也问问他,走私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俞辛鸿那里如何了?”沈霜野算了算时间,“圣人提了岳均暂理侍郎一职,腊八封赏百官,他这个侍郎的位置是稳了,俞辛鸿在北狱也呆不长久。如今供词还没呈上去,朝上不少人都还吊着心,这个年也别想过好。”
“自俞辛鸿进了北狱之后就没了动静,”况春泉道,“三司会审,该招的都招了,瑶华郡主只去过那一次,想来是觉得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有用的。”
“是人就有弱点,父母妻儿总有在乎的,他俞辛鸿不是孤家寡人,”沈霜野冷静说,“谢神筠没问出来,不像她作风。”
“这事儿不对。”沈霜野靠在案后,是放松的姿态,但他眉眼都隐进阴影里,雪光镀上他衣边似描了一层霜,那样冷。
俞辛鸿、陆庭梧、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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