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药铺伙计将药送来。

这次陆蔓亲自出门取药，其实藏了心思想下毒。

她寻求纪府帮忙，费了这么大的精力，牵连这么广，峰回路转，好不容易换来的机会，要是再不下手，等到李挽康复，怕是很难再得手。

可在茶肆里听到这些众说纷纭的言论，她突然茫然了。

一开始，她觉得李挽就是十恶不赦，她全心全意的支持纪家，哪怕纪子辉纪子莹作恶，她也觉得只是管教不严，哪怕鹿山起义，她也情愿相信纪勇男是不知情的，她一直相信有一天纪勇男会保护大梁。

但真相好像并不如此。

特别是，当她知道纪家谋害肱骨栋梁、屠戮满门，当她听说纪家囤积大量不义之财，纪大渎职懈怠、无所作为，她不得不怀疑，纪家还有多少恶行是她没不知道？

她突然很好奇，真相到底是什么。

她很想知道，对错是非，到底是什么？

而她，到底做对了吗？

她知道李挽知道真相。

如果杀了他，或许她永远看不清对错了。

陆蔓端着装药的锦盒，思绪翻飞，迟迟不能回神。

薛望清见状，悄悄扶在她的手臂上，“北国不会这样。总有一天，我能带二娘子远离一切苦厄。”

手上的温暖蜻蜓点水一般，稍纵即逝，锦盒顺势被接到薛望清的手中，他的脸上笑意明媚，仿佛那肆意潇洒的日子一直就在她身边。

陆蔓眼眶漫上酸涩。

对不起，她在心中默默说道，虽然知道下毒之后，她便能解脱，她便能追随彼此的心意，再也没有阻碍。

可是她做不到。

她不想辜负自己的良心，不想辜负建康和大梁，不想辜负历史给予自己的重任。

唯愿以后有机会，能弥补这个对她最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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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守安堂，已近日暮。

药送去煎熬之后，陆蔓坐在守安堂的院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剥起花生。

李挽爱吃这个，其实她也喜欢。

她一边剥一边往小嘴里喂。

没剥出来多少，倒是把自个儿吃得撑撑的。

李挽再次醒来时，庭院已经掌灯，地面积了雨，将森森庭院映照得灯火通明的。

透过窗户看去，小女娘坐在石桌前，手边一摊细细红红的花生皮，小嘴边还挂着花生末。

她目光专注在手上，秀灯照得她眉宇生光，李挽没来由的心跳漏了一拍。

起身时，怀里掉下来一只香囊，檀香钻进鼻尖。

他吩咐过刀鹊，能近身的只有陆蔓，显然，这是那小女娘趁他方才睡着时塞给他的。

丈高的儿郎凑到屋角的长烛边，长指轻捻起香囊袋子，举在眼前，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眉头渐渐蹙起，那认真的模样，不亚于研究一桩事关全大梁的机要。

直至走出卧房了，香囊还提溜在眼前，一边看一边走，舍不得挪眼。

陆蔓剥得入迷，根本不妨身后会突然伸来一只摊开的手，当即吓了个激灵。

回头，李挽这厮正舔着脸，向她讨要花生。

陆蔓大为无语，抓了一把放到他的掌心。

李挽就像奸计得逞的稚子，得意洋洋的抛了一颗花生到嘴里，将背在身后的香囊举到小女娘眼前，问她，“这玩意儿是什么？”

“昭玄寺求的香囊，消灾避难。”

李挽倒是丝毫没有怀疑她在里面做手脚，挑眉问她，“夫人送我的？”

他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陆蔓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其实是被他各种嫌弃讨厌的薛望清帮他求的。

陆蔓不作声，李挽更以为是小女娘面浅，兴高采烈将香囊系在腰间，还耀武扬威的是将长袍下摆掀开，好不得意。

陆蔓实在闹不明白，这人跟自己炫耀个什么劲儿？

她最不爱看这厮狂傲，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角，“我在街上遇见了望清。”

果然，薛望清一出，李挽愣了片刻，丢开手里捏的花生，“哦。”

陆蔓瞥他一眼，“厉害呀豫章王殿下，让纪大郎坠崖，让纪二郎谋逆。我还以为自己终于理解你想做什么了，结果你居然拿全大梁都知道的事匡我。”

李挽瞬间蔫了下来，到底还是被发现了。

他嘟囔了一句，“我也不算骗你……这确实是原因之一。”

“原因之一？”

陆蔓打断他，

“那原因之二呢？之三呢？要是纪家敛财，你就说他们敛财；要是纪家谋逆。你就说他们谋逆。既然是他们作恶，李挽，你到底有什么是不能明说的？”

小女娘杏眼中带着恼怒。她倒不是想责骂他凶残，也没有想要劝他放下屠刀，她只是单纯的不理解李挽的行为，单纯的为自己看不清真相而焦急。

就算她有心帮李挽分辨，这厮也自个儿把所有人都推得远远的。

她嘟囔桃腮，气息咻咻，片刻后，渐渐意识到了李挽这么做的原因，

“也对，”

她的嗓音明显冷静下来，

“你要利用我对付纪家的，又怎么会告诉真相我。”

这话倒是冤枉了李挽。

李挽有心瞒她，但实在是因为不忍她背负残忍的真相。

在他眼里，陆蔓就是个是非分明的性子，纯粹得来，居然认为，他在理就应该说出真相维护自己，居然认为，言语是有用的，居然认为，建康是个讲求对错的地方。

这样傻的女娘，全建康都找不见一位，他很犹豫，要不要让她知道那些黑暗的事实。

见李挽不答，陆蔓以为是他无言以对，目光扫下，浓浓的失落几乎溢出眼底。

她无声点点头，正欲起身，一只手从身后将她一把牵住。

“等等。”

宽大的手掌合握住素白柔荑，李挽仰头望去时，小女娘目光夺人，期冀无比，瞧得李挽更加挣扎。

他犹豫许久，叹了口气，

“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可以告诉夫人，只是夫人知道之后，不许怪罪本王。”

“快说！”

陆蔓一把抽出手。

李挽想了想，出声讲道，

“之前问过夫人一个问题，什么是君恩，夫人有答案了吗？”

陆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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