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云乐》
王府倚秀斋前,一高一矮两道黑色背影,站在月门外,一人手里端一只红木托盘,卯足了劲儿将甜糕堆得跟小山似的。
于叔从檐下走来,向爷两摇了摇头,“王爷,夫人不见。”
第三日了!
这小女娘冷着他已经整整三日!
鹿苑那晚回来时,李挽尚且自责愧疚,苦求了三日不见,他只剩不解。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要叫人这样糟蹋!
李挽越想越气,当即要掀盘子,耳边一声“丁零当啷”的碎响却先他一步,
“都怪你!”
小果儿小手推在他腰腹,小犬一样的圆眼攒着团团怒火,
“大坏蛋!骗我玩火,还叫来同伴,说是在保护漂亮姐姐,结果漂亮姐姐不理我了!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他像一只牛犊,闷头垂在双臂间,将李挽推得踉跄向后;
李挽好心伸手去扶孩子,小果儿却一口咬在他的手背,愤愤不平跑走了,独留他呲牙咧嘴的在风中凌乱。
行,可真行啊。
屋里储着位冷心冷肺的小娘子,屋外养了个蛮横不讲理的孩子,都合起伙来欺负他,还有没有人记得他是堂堂摄政王啊?
还要不要脸了!
李挽牙根咬得咯咯响,不巧刀鹊来报说贵客来访,他只能踢着碎盏发泄一通,拂袖走了。
高高在上的摄政王平白憋了一肚子脾气,殊不知屋外的响动,丝毫没有影响到屋内的焦灼。
屋内,陆蔓坐在一张矮榻上,脊背绷直,神情警惕。
幼桃跪在她身前,哭得涕泗横流,
“大娘子新得麟儿,戴府陆府都高兴,夫人成日去戴府看望大娘子,一回也不来咱们这儿。幼桃又羡慕又着急,只想帮帮娘子。”
幼桃口中的大娘子,是陆蔓长姐陆芷,嫁去了戴府当大奶奶,月余前刚诞下戴家嫡长孙。
陆蔓眉目高高挑起,
“既然是春药,你当日为何不说实话!”
“娘子!这种话哪里说得出口!”
从小在陆府接受训练,幼桃光是想着那种事,当即脸就涨红了,
这种事情,通常不都是遮遮掩掩么?哪有好人家放在明面上说的。
陆蔓睨着她那绯红小脸、满脸惊惧的模样,
“没胆子说倒是有胆子做,一个黄花大闺女倒是操心起我与王爷的私事来了。”
陆蔓嗔她。
不过,幼桃虽然手脚不干净,但也是为她好,没有生过害人之心,也不是昭玄寺木牌提示的那种血光之灾。
如此想着,陆蔓心中的猜疑和怒气都消了不少。
她挥手拍在桌角,
“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最好如实交代。若日后再让我从别处得知端倪,别怪我不顾主仆情分!”
幼桃知道陆蔓心软了,赶紧抹着眼睛,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交代起来,
“我与冬月是亲姐妹,五岁被阿父阿母卖给人牙子之后,一个被陆家买走,一个被纪家买走,这么多年都没联系。也不知纪五娘子从哪里打听到旧事,那天她突然登门,拿冬月要挟我,要我在娘子的茶水里下药。”
提及那天的事,幼桃沉默了许久,眼眶红得更厉害了,
“可怜我那妹妹,被纪五娘子断指烙刑,折磨得不成人样。我好心疼,只能答应纪五娘子,让她看着幼桃下毒。可幼桃跟着娘子十几年,陆家一家待我不薄,丧尽天良的事幼桃不会做。”
“好巧不巧,有小丫鬟从后门经过,手里提着春药。我灵时起意,假借摔跤,趁乱偷了她的春药,当着纪五娘子下在茶水里,蒙混过关。”
陆蔓沉默不语,幼桃瞟了一眼,赶紧又道,
“其实……其实就是一些春药,娘子没饮最好,饮了也无妨,幼桃早已备好调理的解药,绝对不敢让娘子和殿下的身体有丝毫差池。”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陆蔓渐渐松下脊背,心道幼桃在陆府服侍了这么多年,倒还算伶俐聪慧。
当时她面对纪子莹的要挟,应该极其为难,能有眼下这种局面,已算相当得力。若是换了旁人,只怕她的小命早就没了。
陆蔓融化了眼眸里的冰山,将人扶起来,
“那□□药的丫鬟,你可认识?她为何要□□药?”
幼桃抹着眼尾想了想,摇头,“幼桃当时只顾着换药,没留心。后来听说是五娘子的丫鬟,也不知道五娘子准备这物想做什么。”
罢了,妹妹有自己的想法,不想让她这个当姐姐的知道,陆蔓也不欲深究。
她挥挥手,“罚你半年俸禄,去祠堂思过一月,抄经念佛,以后切莫再犯!”
罚俸虽多,但没有逐出府,一个月后她还能回到娘子身边,照顾娘子!
这不叫惩罚,简直就是恩赐。
幼桃欢天喜地,笑着笑着又哭了出来,哇哇嚷着“娘子是菩萨再世”云云。
她起身领罚,正欲离去,又被陆蔓叫回来,“慢着,待会儿我让于叔去纪府买冬月,你也跟着去瞧瞧。”
幼桃有些懵,“可是纪五娘子与王妃不睦,她会愿意把冬月卖给我们?”
“她谋害皇室,”
陆蔓轻点幼桃,
“人证物证俱在,我只要她一个丫鬟,她还想怎样?”
幼桃乌溜溜的眼珠轻晃,哇的一声哭了,扑过来抱陆蔓,“太好了娘子,早知道我就直接告诉娘子,我应该直接告诉娘子。”
细软的额发拱得陆蔓痒酥酥的,她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幼桃的脑袋,
“那当然。以后遇见难事,一定要跟我商量,知道吗?你家娘子好歹也是王妃殿下了,怎可再任人鱼肉。”
幼桃滚着泪珠、又哭又笑的应下。
幼桃离开后,不一会儿,陆桐又找来,将白瑞生的消息带给陆蔓,
“阿姐可知白瑞生左迁离开建康了?”
陆蔓哑然,
“他走了?”
陆桐胸脯起伏不定,重重一点头,眼里的水雾随即蒙了上来,
“大伯与大兄说的,我无意间听到,说是走了有三天了,鹿苑那晚回来,就连夜出了城,自请左迁的奏折还是今晨王爷帮忙递上去的。”
陆蔓冷笑,哟呵,到手的男宠要飞了,也不知李挽作何感想。
她慢悠悠放下茶盏,问陆桐,“王爷亲手呈的奏折?他竟舍得?”
李挽舍不舍得不好说,但陆桐一定舍不得,莹白小脸当即就被泪水沾湿了,“王爷难得一知己,一定是误会,才生别离。阿姊……能不能帮帮妹妹,求求王爷,请白郎回来。”
话一出口,陆桐才意识到,让正室夫人请夫君的男宠回来,是件多么荒唐的事;
她飞速的摸了把小脸,嘴边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陆蔓心里为难,但到底不愿瞧妹妹受委屈,帮她出主意,
“纪家那边是何反应?他们应该也不舍得让自己的得意门生一走了之吧?”
陆桐不懂朝政,只听说发生了鹿苑起义一事,纪府的处境也很艰难,
“纪家为了不被削减军饷、为了禁军都统一职,只能断臂求生,目前力排众议开罪梁将军,想要保全余下镇远军,其他的都顾不上。”
这一切走向和那晚薛望清的预言简直一模一样,陆蔓有些不敢相信,
“或许纪大将军真的不知情。”
陆桐撇撇唇角,
“且不说纪大将军知不知情,就算张副将招供出他,恐吓也无济于事。纪家掌握着大量全部兵权,这么多年,陛下连半点兵权都拿走不了,又怎么可能以谋反论罪。”
“还能这样?”
陆蔓没想到,皇权治下,还有这样只手遮天的世族,刀枪舞到皇帝头上了,皇帝还要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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