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皇帝偷看心声日志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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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司礼监诸位公公的预料,在收到材料之后,当今飞玄真君万寿帝君只是将供词看了几页,人立刻就红温了!
海刚峰毕竟不是直来直去的愣头青,虽然有犯无隐秉笔直书,但汇报中还是稍稍做了调整,尽量让言辞显得温和一条。可惜越温和越委婉心思阴沉疑神疑鬼的飞玄真君想得就越多,而想得越多越深,那几行供词就越发刺眼:
织造局!走私!一个是真君在乎的钱,一个是真君在乎的名,一份奏折同时踩中两个雷区,等于哐哐往皇帝脸上猛扇——飞玄真君要是这都没反应,那他这忍功也可以飞升当神仙了!
于是真君立刻破防了,他抓起公文劈头砸在了李再芳脸上,气得手都在发抖:
“反了!欺天了!”
又是这一句!人气疯了脑子果然不好使,现在什么阴阳怪气也想不出来了,只能蹦出这本能的一句怒骂来!
李再芳立刻趴了下去,拼命磕头:
“皇爷息怒,皇爷要保重龙体!”
李时珍千叮咛万嘱咐不能随便动怒,要是火气一上来再把哪根血管冲了,宫里不只能嚎啕了么?
飞玄真君呼呼喘气,左手扶着桌子不让自己滑倒在地,右手则哆嗦着结了一个清心印。将北斗静心的法咒颠来倒去默念九遍,才终于强压住心头那股燥火——只能说这一年以来被天书宗藩乱臣贼子接连破防的遭遇还是很管用的,至少相当有效的锻炼了老登的心脑血管;否则仅以今天这个突然上头的强度,他早就该瘫在地上两腿乱蹬了!
但现在……现在嘛,真君压下这股火气之后,至少还有心思细问:
“是谁审出来的这悖逆东西,说!”
“主审的是原上虞知县,现绍兴知府海刚峰……”
“朕知道主审的是谁!”皇帝呼呼喘气:“朕问你还有谁经手过!”
李再芳茫然了——审案审成这个样子,第一责任就该是主审官;怎么听飞玄真君的意思,竟好像还要帮着这海刚峰甩锅呢?
凭什么呀?
这就是信息差的要命之处了,李公公显然不知道忠诚值三百多是个什么份量,也显然不明白飞玄真君幽深玄妙的内心世界,所以愣了一愣之后,居然没有顺着皇帝心意找经手人甩锅——当然这锅也没法甩,按规制钦案供词只有
司礼监看过,难道要让大太监们把锅担起?
“回圣上的话,这供词的每一页都有海刚峰王润莲画的押……”
飞玄真君:?
真君再翻开供词,果然在页脚看到了花押——刚刚他扫过两行后就急着红温,居然错过了这样关键的细节。
而发现这个细节之后,真君直接懵逼了。
有画押在,这份供词便千真万确出自海刚峰的手笔,再没有半点推脱的余地,是毫不掺假的往皇帝脸上尿了一泡,连真君自己亦无法辩解;但同样的,天书上鹤立鸡群一枝独秀的三百多忠诚值也是实实在在,断无虚妄的呀!
这这,这不应该吧?大好的忠臣铁杆的忠臣天书认证的大忠臣,怎么可能会执意往他飞玄真君的脸上尿一泡呢?!
……不,仔细想想,其实这也是有可能的。到底是久经磨砺娴熟史书的君主,飞玄真君只要动脑子想上一想,立刻就能记起不少忠臣迫不得已往皇帝脸上尿一泡的传奇往事,比如什么比干和纣王啦,关龙逢和夏桀啦,英宗皇帝和于少保啦,历代著名的亡国之君和他们倒霉的大臣啦——
卧槽,难道老子已经堕落到这种程度了吗?
一念及此,飞玄真君都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死谏和死谏也是不一样的,这么多年来皇帝也杀过不少忤逆圣意的言官,但动手的时候从没有因为臣下的一条贱命起过什么波澜。因为在真君精准的判断中,这些言官是工具是手套,是底下不同派系不同身份的臣子借此挑衅皇权的由头,龙有逆鳞撄之必杀人,不把这些官员打个满脸桃花开,他们就不知道大安朝的花儿为什么这么红;但现在——现在不同了,天书三百多的忠诚值已经毫无疑义的证明了海刚峰的身份,他是忠臣是直臣,是无朋无党无偏无私之人,皇权绝对的基本盘和顶梁柱,不容置疑的权力基石。
……可是,如今连基本盘都要用这种近乎死谏的法子来冒犯权威了,这到底说明了什么?
皇帝不是他金孙摆宗那种脑瘫,他非常明白权力运行的法则。不属于自己派系的官员死一千个也不心疼,所谓金刀共汝饮白刃不相饶,随时可以大棒子横扫弄死几个震慑震慑;但在自己铁盘内的人选却是一个比一个珍贵,哪一个出了事都是地动山摇天翻地覆,会大大削弱真君来之不易
的权力根基,并将制造无与伦比的恐慌:
连三百忠诚值的都已经忍不了了,难道朕还当真是昏君暴君无道之君不成?难道如今还当真是风雨飘摇局势危殆亡国无日,只不过皇帝呆在深宫一无所知而已?!
那一瞬间的刺激简直比一点冒犯还要猛烈,以至于飞玄真君万寿帝君都愣在了当场,只觉轰一声热血直往脑门冲,仿佛自己修炼合一之帝身道身己身此刻亦摇摇欲坠,竟忍不住要打起了寒战!
李再芳赶紧爬了起来给皇帝按摩脊背顺气,连声呼唤:
“皇爷千万不要生气,奴婢这就叫人把那姓海的抓起来!”
还是那句话,皇帝绝不是摆宗那种傻子,怎么会自己抓自己的顶梁柱?中梁不正垮下来,真派人把海刚峰这类亲手提拔的铁盘逼出了个好歹,和政治自·杀有什么区别!
飞玄真君立刻挥开了大太监的手,喘着气开口:
“陪——陪审的……”
“陪审的记录也送到了。”李再芳小心从袖口取出公文:“还有一封穆国公世子上的密折。”
皇帝劈手从大太监手上夺走奏折,刷一声撕开了密封——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真君的心理也已经相当紧绷,要是另一个铁打的基本盘再来个狠的,怕不是皇帝得当场蹶过去!
很显然,多年的勋贵子弟还是懂得分寸的,至少打开奏折之后,并没有什么“披肝胆为陛下言之”、“昧死进言”之类令人胆战心惊的话,开头就是在攻击江南的海防。
攻击别人好啊,攻击别人妙啊!虽然明知道世子现在就管着海防,喷江南的防卫多半只是为了夺权。但基本盘还能想着夺权而不是拼死一争挽回天心,那就说明对他这个皇帝还是有希望的,至少没有混到众叛亲离一败涂地的境遇。
与其反思自己,不如指责他人。搞搞争权夺利就很好嘛,为什么要做直言上谏这样可怕的事情呢?
皇帝略微舒了一口气,将奏折全部摊开,仔仔细细看了一遍那些狗爬字。
然后再看了一遍。
最后又看了一遍。
喷江南的防卫他还明白,但什么“流浪建文计划与外夷的勾结”、“窃据东南小岛图谋反攻大陆”,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皇帝揉了揉眼睛,觉得自己可能是被气得有点糊涂
了,要不然怎么连汉字都读不懂了呢——
他抛开了奏折:
“叫穆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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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国公世子行礼下拜的时候,宫殿中还残存着凝重森严的气氛,皇帝坐在蒲团上打坐,见行完礼后立刻不耐烦的挥手让人起身。大概是很明白世子的文化水平,所以也不搞什么云在青天水在瓶的神经病谜语了,直接发问:
“你那封奏折是什么意思?”
“回陛下的话。”世子毕恭毕敬:“臣详细看过了卷宗,以为此次逆案隐约与葡萄牙及倭寇瓜葛,是建文余孽篡位夺权的尝试之一。”
又来了!建文皇帝蹬腿了几百年了,哪里来的建文余孽?春风吹又生是吧?!
你找理由也不知道找个好点的!
皇帝颇为恼火:“你在胡说些什么!”
“臣何敢欺瞒陛下?”世子俯首道:“与臣交好的英吉利海商便曾在私下向臣吐露过,说泰西葡萄牙及西班牙人对中原觊觎已久,与倭寇勾结串联以后,颇有以夷代夏的野心。”
莫名其妙的就说外藩觊觎中原,平白无故肯定没有人信。但飞玄真君却心中一动,记起了那天书上大书特书的什么中国对西班牙的吕宋之战。原本他还不明白中原为什么要不远千里劳师远征料理一个泰西国家,但现在看来……
真君默然了片刻:“西洋人当真有这个意思?”
“臣句句都是实话。”世子道:“海商说,西班牙驻吕宋的总督曾向国王写过一封书信,请求派出精锐侵略沿海,作为将来征服全国的跳板。事实俱在,人所共知,谅他们抵赖不得。”
的确是抵赖不得。因为西班牙葡萄牙这种老牌殖民帝国依仗着一时的技术优势实在是扩张得太顺利也太轻松,所以对整个东方都带着根深蒂固的蔑视与傲慢。若以史实而论,吕宋总督及西班牙代表会议还当真拟定过征服中国的计划,只不过计划带着某种神经质的天真——他们认为两百个火枪兵就可以攻下广州,所以只要有6000-8000带火器的军队便能顺利控制大多数的省份,以此完成对全中国的征服。
这个数字实在是离了大谱,真要是说出实情,搞不好飞玄真君会冷笑一声后直接就能当个屁给放掉。为了更伟大的利益,世子不能不进行一点艺术加工,稍微模糊
了一些数字。
反正西班牙人是的确筹划过征服中国的,他可没有说谎。
世子情真意切道:“除西班牙以外,葡萄牙人也是虎视眈眈;臣查阅兵部的奏报,近年来葡人海盗已多次骚扰沿海的澳门——濠镜,这样的野心勃勃,图谋的又是什么?如果不及时料理,国家的颜面将要扫地无余了!”
皇帝皱了皱眉:“你是什么个意思?”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世子脱口而出:“陛下,该出重拳了!”
的确是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历史上东瀛人为什么敢野心勃勃不可一世,甚至妄图以高丽为跳板侵略中原,实施他匪夷所思的征服中国的计划?因为在中葡濠镜之战中,大安海军的软弱涣散与无能让葡萄牙人看出了虚实,于是他们的传教士趁机向东瀛高层大肆宣扬中国的虚弱与腐化,胡乱鼓吹什么二十个倭国武士可以对战上百个大安精兵——战力差距一至于此,由西向东可以一鼓而平,这才是倭寇野心滋生的根本。
一拳打不开,百拳跟着来;这就是历史残酷的规律。总有人以为畏缩和退让可以保一时的苟安,但软弱却必须要支付血的代价。今日不在澳门遏制住葡萄牙的野心,那明日就必须劳师远征费资亿万,拼了命也要在高丽遏制住倭国人的野心;当然,如果在高丽都遏制不住倭国人的野心,那接下来就是社稷崩摧天塌地陷,五千年来不忍言之巨变了。
最有智慧的人可以高瞻远瞩防微杜渐,从细节中窥伺出浪潮的动向,穆祺没有这个能耐;但他大致明白这个世界的规律——大航海的真正的弱肉强食落后就要挨打,你不把进犯的葡萄牙人打个魂飞魄散永世难忘千万人提起都怕,那后面的风波只会一浪高过一浪。
为公为国而言,这一波浪潮必须顶住。至于为了私利——
世子向前了一步:
“再说,泰西人举止无道,真正是可忍,孰不可忍!以如今种种迹象来看,正是葡萄牙人勾结了织造局内的败类,走私火器煽动藩王叛乱,心思深险不可揣测;种种行径,都是蓄意抹黑陛下的圣名。”
只要开战,就可以顺理成章的锅甩给葡萄牙人。对外战争是转移内部矛盾的不二法门,大安的文人墨客们懂藩王也懂织造局,但却绝对不懂西洋人,所以这口黑锅绝无被
揭破的风险——再说了,以殖民主义的大缺大德恶毒狠辣,无论怎么样的涂抹夸大猜忌,都绝不算是冤枉了这帮人间之屑。
殖民者隔一个枪毙一个绝对有漏网之鱼,全枪毙了也多半有漏网之鱼——这群人犯下的罪孽,一次死刑恐怕是不够的。
眼见圣上的表情颇有意动,世子趁热打铁:
“外藩入侵,必有内应。以臣的见解,多半是建文余孽们意图借着外人的手占据小岛,与叛乱宗室里应外合反攻大陆。这就是所谓的流浪建文计划的一部分——”
“什么流浪建文计划!”皇帝终于忍不住了:“御前岂容你胡说!这话传出去,满朝文武还不议论纷纷!”
文官们又不是傻的,看到这狗屁“流浪建文计划”,那是个人都知道你在胡说八道!
皇帝也不能这么侮辱智商!
“臣哪里敢胡说!”世子立刻叫冤:“没有流浪建文计划,太宗皇帝派三保太监下西洋做什么?没有建文余孽,太宗皇帝为何要大行搜捕,南征北讨?”
“这如何能相提并论!”飞玄真君怒了:“真正是引喻失义,不学无术!你小子在家也该多读读书,太宗爷当初明明是——”
说到此处,飞玄真君忽的反应了过来:
太宗皇帝当初能让天下的人改口痛批建文,将自己亲侄子的事迹一笔抹杀而不留分毫,难道是因为黑衣宰相姚广孝口舌绽莲花博闻广识,在辩经中辩赢了方孝孺么?
什么叫胡说八道?什么叫侮辱智商?要论不学无术论胡说八道,那普天下还有比改建文四年为洪武三十五年更匪夷所思、更侮辱智商的吗?
事实就是,兵强马壮者为天子,而皇权的本质则是最高的暴力。笔头上辩驳一千次的继承正统,不如在金陵踏踏实实打赢一次。朱老四能宰制天下一呼万应逆小宗而为大宗,靠的不是什么精妙辩词宗法制度,而是实实在在的拳头;十万余铁骑纵横漠北所向无敌,宝船旌旗蔽空六下西洋,天下之人当然既不敢言亦不敢怒,只有唯唯称是,异口同声的咒骂建文而已。
同理,只要飞玄真君万寿帝君能够在沿海打赢一场足够有分量的胜仗,那他给的任何解释都是真理,爱信不信不信去死;别说真君只是将锅扣给了西洋人和建文余孽,就算他指责是蒙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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