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升职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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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连忙出了帐,登到营垒高处一望,江上又如浮蚁般漂来数十艘艨艟,俱是体型轻便的小船,一路上腾挪躲闪,有不少避开了石头戍的抛石,一步步逼近秦淮口的树栅。
这一队艨艟冲到近前便停下,堪堪躲在石头戍守卫的射程之外。荻芦垒守军连忙放箭,箭雨打在船身上,甲板上敌兵便躲藏起来。
成之染暗道不好,便见一艘艘小船都燃起火把,远远朝着水口树栅扔过来。树栅在水中浸泡多日,加之仲夏湿气重,初时并不易烧着。
荻芦垒守将尚不及松口气,却见为首几只敌船一个接一个冲上前来,熊熊烈焰自舱内腾起,如着火的飞蛾般扑向水口。
众人大惊失色,眼睁睁看着水口树栅随之燃起大火,火舌卷着燃烧的枝杈四处飘舞,发出劈里啪啦的火星爆裂之声。一时间浓烟滚滚,火势肆虐,浓烟之中还不时有人影晃动,叫嚎声隐约不绝。
成之染站在垒上,隔了数十步远,都能感觉到熊熊火势灼热地炙烤着皮肤。她又急又热,额头上汗水直流,恨不能向老天求一场大雨,快些将这大火扑灭才好。
然而天公不作美,骄阳似火,烈日灼心。大火直烧了大半日才渐渐熄灭,港汊里一片焦黑残破,绿水夹杂着灰烬,散发出骇人的气味。
火势减弱时,浓烟缭绕的江面赫然出现层层黑影,如在薄雾中一般若隐若现。烟气阻隔了望哨的视野,当凄厉的号角声响起时,敌船已近在咫尺。
十余艘艨艟来势汹汹,紧贴着江岸逼近秦淮口,石头戍守军也鞭长莫及。它们如泥鳅般冲进烟熏火燎的火场,硬生生清出一条水路。这水路不甚宽广,但足以穿过灰飞烟灭的树栅驶入秦淮。
沈星桥连忙命守军放箭,江上又矢下如雨,敌舰对这边不管不顾,径直往内水里冲,竟是奔着赭衣桥去了。
赭衣桥横亘水上,自然会阻遏敌船前行。若敌兵自赭衣桥登岸,距离宫城可就不远了。
沈星桥素来冷静的面容难得露出一丝焦虑,可记起成肃的嘱托,并不敢派兵拦截。
“成公让守荻芦垒,可这不是没守住?”屠白额争辩道,“妖贼已深入腹心,我军若再做缩头乌龟,人家连宫城都打下来了!”
沈星桥道:“妖贼来势汹汹,敌众我寡,需得等成公回来再作定夺。”
屠白额愤然,见沈星桥不肯松口,便吵闹起来。
成之染没料到这人如此大气性,连沈星桥都奈他不得。她被二人吵得脑壳疼,心中盘算着,目光移向远处的敌船。船只在赭衣桥前聚集靠岸,似乎正准备登岸,约莫一盏茶功夫,仍没有动静。
众人都等得急了,猜不透敌寇的心思,一时间面面相觑。沈星桥刚要说什么,近岸那数艘楼船忽而动了动,敌兵如潮水般倾泻而下,在南岸结成军阵,迅疾地朝荻芦垒靠拢。
“妖贼都打到门上来了!”屠白额语气中带了三分嘲讽,道,“我自去带兵出战,杀杀这逆贼的威风!”
沈星桥仍要劝阻,屠白额不满道:“沈参军还是太小心!我手下兵士,俱是百里挑一的猛士,你且看我打头阵,得失不论便是了!”
沈星桥拉下了脸,道:“军令如山,令行禁止。参军岂可任性而为?”
屠白额又要与他争辩,忽听不远处有人道:“敌寇大军明明已往白石垒去,却又费力冲开秦淮口在此盘桓,其中古怪,恐怕有诈,还请参军三思!”
见成之染出言反驳,屠白额不以为然,道:“汝等年少,却如此畏手畏脚!这般瞻前顾后,还打什么仗?”
说罢,他紧了紧战袍系带,也不多言,转身便快步离去。
沈星桥拦他不住,眼睁睁见他招呼人马浩荡而下,直冲着敌兵军阵去了。两下里交锋缠斗,一时间杀声震天。
屠白额生得威武,持一柄长枪策马疾驰,在敌兵中杀了个来回。敌兵起初乱了阵脚,不一会儿便反应过来,屠白额再想入阵时,四面八方已被团团围住。他越战越勇,手下兵士也短兵相接,正打得热火朝天。
成之染在垒上观战,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屠白额这边攻势虽迅猛,可若细看时,敌兵却似乎并不恋战。她越看越急,忽闻远处人声隐动,不多时,自南面林子里又杀出一支队伍,漫山遍野地呼号而来,令人目眩的赤红头巾,不是海寇又是谁?
“糟了,有伏兵!”元破寒急得一跺脚。
成之染懊恼不已,连忙唤营中兵士鸣金收兵。
那兵士不动,迟疑地望向沈星桥,沈星桥喝道:“还愣着作甚?快鸣金!”
铜锣大作,尖锐刺耳。屠白额人马闻声方知伏兵迫近,一时间挣脱不得。
敌阵前后合围,擂鼓之声震天。成之染望见屠白额扯辔转身,似乎断喝一声,这声音旋即淹没在敌兵喊杀声中,他如同陷入蚁群的虫豸,被四下围堵动弹不得。
敌军伏兵约有数千人之众,搏杀的兵士前后受敌,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这厢铜锣敲得震天响,能抽身回撤的兵士却少之又少。
成之染撑着墙垛,正心急如焚,忽见敌兵合围稍稍透出个缺口,有不少兵士且战且退,一路往营垒而来。
沈星桥手下兵士面露喜色,问他:“将军,可要开营门?”
“且慢!”成之染抬手,皱眉看向沈星桥,道,“我看这局势古怪,怕不是敌寇要来此。”
沈星桥扶墙而望,缠斗的人群已越来越近,他沉默了一瞬,命令道:“开门!”
成之染还想说什么,却见元破寒无声地冲她摇摇头。
明知其中有蹊跷,却不能见死不救。
荻芦垒栅门一开,败退的残兵便涌入营中,后头敌兵追得紧,门楼齐齐放箭,将将射倒了一片。尚不得喘息之机,敌兵又潮水般涌上来,弓箭手疲于应付,又碍着误伤同袍,一时间施展不得。
成之染与元破寒对视一眼,二人连忙赶到栅门前,一眼便望见门外敌兵叫喊得面目狰狞,挥刀冲到栅门外,营中兵士合力堵住门,两下子拼命较劲,里头才堪堪将门合拢,又隐隐晃动着要被推开。
二人连忙扑上去顶住,后头又有兵士接连扑上来,人挨人人挤人,一个个涨红了脸。
成之染两臂紧紧撑着,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滚落,恨不能使出吃奶的力气。
只听得“吭棱”一声,她头上落了一层木屑,勉强抬头看时,只见栅门顶上露出尖尖的长刀一角,已深深嵌入圆木。
她一个寒颤,差点惊得腿软。然而顾不得细思许多,门内已有众多兵士挤上来,以身为盾将栅门死死堵住。成之染被挤在粗粝的栅门上,手上脸上都火辣辣生疼,不用看便知已划得乱七八糟。
她脸涨得通红,简直要透不过气来。
“放箭!放箭!”她听到沈星桥在喊,身后响起脚步哐哐,那是弓箭手快步爬上营垒的声音。箭矢如风,栅门外痛呼迭起,伴随着箭簇刺入血肉的声音。然而栅门内的阻力并没有丝毫减轻,仿佛两堵人墙顶在一起,谁也不能动弹分毫。
一瞬间,仿佛天地都凝滞了。
“呼”地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头顶飞过,落下的碎屑烫得她一哆嗦。
营垒中响起阵阵惊呼,成之染闻到了呛人的烟气,竟是敌兵将油布缠在箭上,点燃后射到营中。中箭的兵士身上火起,惊慌地在地上打滚。栅门内人群一下便散了,成之染也差点被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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